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113)
我依稀记得过去也曾有过这样英晓露说话,我和沈识微听着的场景。
只是我们三人的人物关系就好像从正剧跳到了同人。
当真恍如隔世。
这段时日英晓露从不主动提银辔寨,这会儿一说起来,似乎想把一草一木都讲给我们听:“等长大了点后,我爹终于连我也一起骂了。但他再怎么火冒三丈,骂得整个寨子都在跳,也还是只有我敢顶嘴。
易二哥说的没错,我爹不痛快了二十年,他爱发脾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去年冬天我和我哥才把陛下带回寨时,银辔赶着造船整兵,每天都忙忙闹闹。但每天都像在过年。我那时想,要是我们早点找到陛下就好了。要是陛下能从小和我们一起在寨子里长大,他不至于像现在这么不像样子,我爹也能早开心二十年了。”
风把她的话吹得七零八碎,也吹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眯得久了,我在马上有点迷迷瞪瞪,也不知漏听了几段。
“但后来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得不对劲。春天时二哥问我愿不愿意去栖鹤。我本该说不想去的,银辔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去什么濯秀?但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还是同意了来。”
……
“其实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我爹怎么会用那么难听的话骂我?他怎么会看着我死?但也许真是在做梦,因为我觉不出疼。心里不疼,伤着了也不疼,连我二哥流了那么多血,我也弄不明白,这地上又红又腥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
“湛哥救了我。”
这一句终于让我清醒了点。我偷偷去看沈识微的脸色,他挪揄地瞟了我一眼,倒是积德没说什么刻薄话。
英晓露可没功夫关注我们这些小动作,她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问我:“我要是想过没有陛下就好了。只是想一想,算不算大逆不道?
就因为他来了,我的家变得不像我的家,连我爹和二哥也变了。我总在想,要是当初在凌水河,我们没有救他上岸会怎么样?回银辔的路上他病得厉害,我要是多拖拉两天会怎么样?”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答案,但马上又被更要命的问题给困住了:“湛哥,蛮子皇帝对天下人不好,所以我们不想再让他当皇帝,但是陛下当了皇帝,会对这天下人好吗?死了这么多人,我们是为了什么啊?”
有濯秀这司马家父子俩在,陈昉估计是当不了皇帝的。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我想了想,唯有说:“晓露,陈昉的确是个王八蛋。这些话你在我和沈师弟面前随便说,但可别跟其他人讲。”
英晓露道:“我知道。要是我爹听见了,一定会一掌打死我的。”
大概是想起她爹再也不能一掌打死谁了,她突然愣了,慢慢地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从来就没恨过我爹。我爹对我好着呢。”
英晓露给我们讲了这一路的最后一个故事。
“记得那是我六岁时的事。那时我娘正病得厉害,也是个夏天。我半夜醒了再睡不着,想自己溜到江边去。但刚出屋门,我就看见个黑乎乎的人影在寨子里打转。原来是我爹,他一会儿走,一会儿站,但老是不回屋里。我等得不耐烦了,想趁他不注意溜过去,可还是被逮住了。
我爹问我:'你怎么还不睡觉?'我说:'我想找我娘。'
我以为我爹肯定要赶我回屋,却没想到他说:'你娘累了,爹爹陪你玩吧。'爹平时最不喜欢我们淘气,但那晚我说想去江边,他居然一口答应了。
去江边的路上蛐蛐叫个不停,还有好多萤火虫。我爹替我抓来一只,我不小心放跑了,他又替我抓一只。我觉得他抓虫子的样子真有趣,就又把萤火虫放跑。我爹就像不知道我是故意的一样,替我抓了一路的萤火虫。
我们到了江边,月亮照得沙滩像白天一样,我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了。我爹跟我说他小时候是怎么抓螃蟹的,还告诉我烈鬃江里有匹长着龙鳞片的马,骑上去的人会变成神仙。这事儿只有银辔的寨主知道,他现在告诉了我,我就再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了。”
风把山岚吹得干净,银辔所踞的那座险峰终于在山坳露出一角。英晓露望着她的家,微微地笑了:“你知道吗?我直到现在也没跟我二哥说过呢。”
我第一次来银辔时见识过他们在山中设的暗哨。但今天不论英晓露怎么打呼哨也没人相应。
拐过最后一道山湾,我们到了寨前那块青石大坝上。对面门楼飘的仍旧是“英”字旗,但铁索桥上的木板却全被抽走了,留下光溜溜的铁索在大风里微摆。
沈识微问:“这是银辔的布置?”
英晓露满脸迷惑:“这我倒不知道,有人来犯时才会这样。也许是我们去了归云,我大哥想要小心点。”
我道:“怎么办?要不我们把旗亮出来?”
打出军旗似乎就有点不礼貌了,但现在再没有第二个办法告诉对面是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英晓露还是不甘心,站在猎猎响的旗帜下,又运足了内力打了个长哨。
对面城楼上有人头晃动。但也只晃了一下,就海豹般晒了就跑,潜下冰层再不出现了。
还真不让亲妹子进门了?
我道:“这可……”
却听英晓露又急切地打了声呼哨。
城楼上终于又出现了活物,似在忙碌奔走,紧接着墙头上探出了几个怪兽般的黑影。
我听见沈识微道:“退。”
来不及等我问为什么,他一把将英晓露拽了上鞍,回马大喊:“退!全营后退!”
锐叫声划过。
似有短暂的寂静,但最终变成一声摇撼大地的“轰隆”。
被炸裂的碎石有如雨下。我一把夺过那吓得呆若木鸡的旗手手中的军旗,也大喊起来:“全营退回山后!!”
第二发炮击打在了峭壁上。像被什么巨大的怪物咬了一口,青石平台顿时塌了一角,连带一条铁索也坠入江中。
我挥动旗驱赶着士卒:“退啊!退!”
第三发炮击终于落在了人群里。
不知是死马还是死人的血肉漫天飞舞。沈识微折返了回来,一匹浴血的军马原地乱蹴,马上的骑士正大声呼喊,沈识微掠过时将他拉了下马:“别管马了!趁他们填弹!快退!”
对面的城墙果然吐纳般沉默了片刻。
但未等我们完全撤出青石坝,炮声就又再响起,这次每一发都打在方才我们站立的地方,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深痕。
空气中满是硫磺的气味,一片人仰马翻声里,我们奔下石坝,伏在山湾后。
虽说靶子已经逃出了射程,但炮声仍三发一轮响个不休,就好像在发泄着无穷的怨气。
我终于定住了神,在炮声的间隙里吩咐整队,一边找沈识微在哪里。
他正若有所思望着银辔的方向,好像能看透山壁一样。我抓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他摇摇头,又朝我递了个眼色。
顺着他的目光,我才从几条马腿后看见英晓露蜷缩在山壁下,正在瑟瑟发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害怕。
第103章
我把沈识微拽到妹子视线的死角,现在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
“艹他妈!”我道:“这怎么回事?!”
沈识微道:“怎么回事儿不好猜,但英长风险了。”
我一怔:“怎么说?”
他冷笑道:“凭你认识的那个英长风,但凡他还能主事,会拿铁炮朝我们打招呼?”
方才就没消的白毛汗现在又起了一层,我丢下沈识微,去找英晓露。
英晓露还在瑟瑟发抖,但我顾不得安抚她了:“晓露,还有别的路进银辔吗?”
英晓露理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眼珠子,回答这个对她而言本该是最简单的问题:“青衿江的码头……”
行不通。
且不说我们没有船只,连吊桥边都布了防,青衿码头遍布营房,只会守得更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