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炮灰小白脸的那些年(73)
谁都知道堂弟是故意的,但堂弟的父母在公司位高权重,元以言的父母也只能小意讨好,不敢深究此事。
元以言一连请假了半个月。
沈玄默去他家探病,听见元以言的父母在书房吵架。
元父倾向于忍气吞声,元母则认为那些人根本就是瞧不起她,故意挑事要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没人关心元以言生病多辛苦,他们只和家庭医生交流,再三确保他没冻伤手脚,没冻坏脑子,很快就能回去上课之后,便足够了。
沈玄默坐在元以言的房间里,问他恨不恨堂弟。
元以言说他都恨死了。
不仅恨,而且很嫉妒。
堂弟跟他年龄相仿,父母都是黑心眼的坏东西,可他们对于自己的孩子却是千娇万宠,真真正正放在心上宠着护着。
虽说把他宠成了个行事肆无忌惮的二世祖,但他所受到的爱意却是千真万确。
哪怕是差点害死了人,他们也不放在心上,反倒费心帮他遮掩打点,再三威胁元以言不许追究。
否则真叫他变成一个死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对父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得元以言心底堵得慌,可他无力反抗,更没有人护着。
他的父母只在乎他活着时能讨得元家老两口的欢心。
若是他死了,他们也只会为了利益妥协。
长孙没了是有点可惜,但儿子还能再生,还能从老人那里收获一些同情,甚至拿捏住兄嫂的把柄。
不过那时元以言年幼,很多东西都看不透,只能翻来覆去地说堂弟,说那些羡慕与恨意。
沈玄默问他:「如果他死了,你会开心吗?」
年幼的元以言尚且不理解浮夸的谎言的威力,张口就说:「当然会啊!他都想淹死我了,那种黑心肝的家伙死了就是造福社会,我到时候一定多买几贯鞭炮庆祝一下。」
沈玄默“嗯”了一声。
元以言飞快地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沈玄默一连去看望了他一个礼拜,又过了几天元以言痊愈回到了学校。
安稳地上了几天课以后,在期末考试的当天,元以言的堂弟被人发现被扒光了衣服躺在雪地里。
发现得太迟,腿脚已经冻坏了。
但好在保下了性命。
据说是在学校里面跟人打架斗殴,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一怒之下找人揍了他一顿,将他推倒在了雪地里。
本以为他会自己光着跑回家出个大丑,却没想到他很快就昏迷,险些冻死在外面。
元以言嘀咕着活该,却还是被父母提溜去医院看望堂弟。
沈玄默跟他约好去图书馆,便跟他一道去了医院。
偷溜出病房的时候,元以言小声跟沈玄默说:「这都是报应。」
沈玄默“嗯”了一声,笑得很愉悦:「进度比我想象的快一点。」
元以言几天后才又想起这句话,瞬间毛骨悚然。
那天堂弟病房的窗户大开,冷风吹了大半夜,高烧连着烧了两天。
最后查出来就是之前欺负堂弟的人动的手。
他被父母压着过来道歉,还被逼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书,心底早就戾气横生,恨不得把堂弟挫骨扬灰才好。
那小孩儿比堂弟还大几岁,但家庭情况与他如出一辙,都是父母宠到无法无天的二世祖,还在学校里面带着一群小弟公然虐待流浪动物,拨皮抽骨还笑眯眯的,仗着自己未成年生出害死个人的念头自然不在话下。
两家父母在生意上有点竞争关系,近来有点针锋相对,恰好两个孩子又在同一所学校,自然难免生出一些矛盾。
而孩子间的这些矛盾一来一回,又落到了宠溺孩子的大人身上。
到最后甚至到了动刀子的地步,然后双双进了警察局。
这件事理应跟元以言和沈玄默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元以言作为沈玄默的好朋友,早知道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只不过以往不过是言语挤兑或者偷摸东西的小事。
沈玄默喜欢以牙还牙,不会因为对方多抽了他一张纸而甩对方一个巴掌,但也不会因为对方主动把纸还回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涉及到人命的,对元以言来说还是第一次。
辗转踌躇了几日之后,元以言选择直接去问沈玄默。
沈玄默承认了。
他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元以言他是怎么做到的。
都不需要他露面。
一点点信息误差就足够两个自以为是的人斗得你死我活。
以他的身份,随便往哪个亲戚家的公司走上一趟,就足够他听到很多相关的信息。
再从庞杂的信息之中抽丝剥茧,排兵布阵,反复推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大人们的后续倒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但他并不担心也不后怕,反倒饶有兴致地将之当做范本事例。
听说沈玄默真的准备把堂弟搞死才罢休的时候,元以言是真的吓到给他跪下了。
元以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他“算了哥”,沈玄默最后也就算了。
堂弟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最后还是痊愈出院了。
除了腿脚有些不方便外,倒是没有其他什么大碍。
堂弟的父亲在监狱蹲了半年,出来后又跟试图染指他权利的元以言父母斗了你死我活,他们无暇他顾,元以言倒是因此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光。
但这会儿元以言是死也不信什么巧合了。
沈玄默对他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这回倒是没怎么费脑细胞,他去找了沈家一个亲戚,让他帮忙给元家找点事做做。
元家内斗那点破事尽人皆知,随便一点小事便能挑得他们跟斗鸡似的忙碌起来。
元以言感动得眼泪汪汪,觉得自己这大哥认得真是太值了——
差不多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元以言就非常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小弟的位置上。
父母对他都不曾这样上心过。
至于为什么是小弟,他后来才琢磨过来——那时候他心底还是有些怕的,隐晦的畏惧让他潜意识里就不敢与沈玄默平起平坐。
再后来,就是那场绑架案。
沈玄默被绑架的那天,元以言想跟班上一个女生发展一下超出友情的关系,抓耳挠腮地斟酌词句,艰难万分地组织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他不承认自己没有文采,便将责任归结于外物,一会儿嫌弃纸质太差,一会儿觉得笔不好。
午休的时候沈玄默去书店买书,隔着窗户问元以言要不要一起去,元以言捂着情书摇头,在沈玄默临走前又叫住他,让他帮忙买几支不同粗细的笔回来。
结果沈玄默一去不回。
进山的那天,元以言说什么都要跟着沈女士和游教授一起去。
这三个知晓一些秘密的人,看到倒在地上神情狰狞痛苦的尸体,又看到表情漠然的沈玄默,同时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是他做了什么。
然后又想——
这可是一条人命。
庆幸与后怕都排在了后面。
元以言懵懵懂懂生出前所未有的畏惧,沈女士与游教授却清楚自己的恐惧源于何处。
他们为儿子过分的聪明感到骄傲,想过引导他找一些更“正常”的爱好,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因此觉得他这个人不正常过。
即便先前他报复了欺负自己和元以言的人,沈女士也只是觉得不安,担心他戾气有点太重了。
但她却并未真正因此去责怪他,反而还帮他善了后做了遮掩。
那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
正是对世俗规则与道德最不敏感的时候。
她想抽空跟儿子好好谈谈,培养一下最基本的是非观与道德观,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然而还没来得及那么做,那具温热的尸体猝不及防地打碎了一切平和的表象。
映着鲜血的眼底,没有恐惧、没有不安,也没有憎恨、没有释然,平静得好像一汪死水。
对他而言,那具尸体好像什么也不是。
生与死,在他眼底没有界线。
沈女士最先冲向那间破屋,又在年幼的沈玄默面前驻足,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