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君侯奋斗史(55)
温润心中大感奇怪:“船大人?船大人是谁?”
春容捂着嘴轻笑:“就是埠大娘啊,大娘他初上任的时候还有许多人不服气,可到了现在,谁不尊敬她呢?”
温润午睡的心思也没了,他将杯子里冰冰凉凉的果汁一饮而尽,嚼着嘴里剩下的冰渣,犹豫了一会儿,起身道:“左右无事,你带我去看个究竟好了。”
船课就开班在船厂里,靠近码头,从侯府出门要快马走上挺久。在马车里,春容用炫耀似的口气跟温润道:“爵爷实在是心胸宽宏,他知道路远,还特地安排了这个时辰的马车来接送府内去上课的下人。其他报了班的普通百姓们,也有专门的地方等车,每到这个时辰,专门有马车绕着那条路去接人哩,每月只需要五个铜子儿!”
温润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等到了临近船厂的时候,又被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的来听课的学生给吓到了。船厂外头的空地上几乎坐满了人,炎炎烈日下,每个人都热的不轻,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不满。每人都在门口领到一个黑黑的板子和一只短短的小木棍(粉笔),院子里坐不下的,就站在墙根儿处,皆是竖着耳朵仔仔细细的听埠大娘说话。
埠大娘脑袋上不知道带了个什么东西,嘴边黑漆漆的搁着个球,讲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大到不可思议,站在船厂外头,温润就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喊声。
船厂的院子那么拥挤,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院子中间还搁着一个相当大的船骨,这个几乎成型就差收尾的大船成了埠三娘现成的材料,授课的同时她不停的用现实案例来加深学生们对于筑船的认知,即便对筑船丝毫没有了解的温润,在听了半刻钟之后,脑子里也迷迷糊糊的明白了许多筑船的禁忌。
他很是不可思议。
埠大娘的变化怎么会怎么大?
当初从汴州来到赋春的时候,埠三娘虽然同样行事稳重有条理,但胆子却并没有现在那么大。在生计里挣扎的她每天的脸色都没有那么好看,明明才三十多岁,额头和脸颊却刻满了辛苦的皱纹。
但如今,看着在人群中眉飞色舞正在授课的女人,那种从内而外洋溢出来的自信风范,真的很难令人不折服。
船大人……
细细咀嚼了一会儿这个没有官衔的职称,温润摇头无可奈何的微笑起来。不知道温乐脑子里到底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的。
在路上花了一些时间,回到侯府,未时去女蚕班的马车已经在侯府外面载人了,春容急忙告了罪,让最晚上课的秋分来替班,自己匆匆忙忙上了车。
看着那一车原本命运应该一世默默无闻的人此刻都抱着书册交头接耳的在交换自己熟悉知识的模样,温润负手站在侯府门口望着远处怔楞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第一次发觉到原来温乐早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畏缩又胆怯的少年了。
从到赋春开始,他在一步一步,坚定而迅速的改变着身边的一切。他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即便无所事事也绝对能够过着富足的生活,但他选择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也从未听说刻意的去营造过有关自己的一切,然而久而久之,他心怀百姓的仁厚名声却已经传遍了赋春的每一寸土地。认真做事的磊落人,即便是小人也无法真心去厌恶他。
温润抚着嘴唇,盯着远去的那辆马车,微微的笑了起来。
……
此时此刻的温乐,还浑然不知自己居然被那位城府深不可测的大哥给真心夸奖了,他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非得得意的跳起来不可。
就算是有钱了,他也绝没有就此歇息的道理,反倒忙活的事情更加多了起来。
首先就是温润捉回来的那群海盗。
这群人也不是太多,总共也就一百来个,武力值全部中等偏上,假如没有做过这个职业,温乐倒是非常乐意把这群劳力给编进军队里的。
可关键在于,他们曾经做过海盗。
在海湾内,所有路过的船只最恐惧遇到的,除了风暴,大概就是海盗了。
每年不说别地区,就单单赋春这一个地方,因为出海捕鱼丧身海盗手下的渔民们就为数不少,他们可不止是要钱财,更多的时候还会夺走别人的生命。不论是出于保密考虑还是出于心理原因,能够心安理得的杀死无数条无辜的生命的人,很难再有畸正心理的可能。
即便是放在现代,专家们倾力研究出来的所谓矫治犯罪的心理学在真正的罪犯身上所能收获的成果也是微乎极微,更别提温乐根本不懂得这个名称都读不流利的职业。对于罪犯,尤其是这种杀人掳掠无恶不作的海匪,温乐真心没法儿相信他们能改过自新。
在同样的条件下,大多数人即便被生活压迫的更加苦难,他们心中的善念也绝对会压过蛊惑他们杀人的激愤,选择以杀戮来解决问题的人,心态原本就不是许多普通人能够理解的了。
思来想去,温乐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即便他们是恶人,他还是没法儿毫无负担的视作草芥。
这次他没有求助温润,而是找来了专门管理赋春兵马的都辖林永来一起商讨。
林永很少能被他召见,这回难得有一次机会,异常积极,很快就到了。
问起这群水匪的处置意见,林永就是典型的古代官僚主义――视人命如草芥。
“杀,该杀。这群恶徒旧案累累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自然该死。”
温乐很无奈,这下他心中的天平又无法平衡了,眼见林永那儿没什么好意见,他只能又找来达腊来商量。
达腊种了一辈子庄稼,胆子小,却也淳朴。他虽然同样觉得水匪罪恶滔天,但人命摆在眼前,他便犹豫了起来。
“……毕竟人命关天呢,下官觉得,人之初性本善,他们也许行恶也并非出于本意,只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爵爷若是怜悯,倒不如……给他们一次机会?”
心中偏移的天平立马又均衡了。
问的越多,他便越为难。若是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认为这群人该死,亦或是不该死,他也能有个由头来打败自己心中的另一个声音。
可现在,说好和说不好的人都各执一词,不相上下,他倒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权衡了。
无奈之下,大半夜的,他抱着枕头来把温润给吵醒了。
温润作为知心哥哥,从到达赋春开始时常就会作为心理辅导者来给温乐解压,于是每到这种时候,温乐就特别不想依赖他。但这一回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半夜被吵醒了,温润丝毫没有发脾气的迹象。他很体贴的还替温乐脱掉鞋袜,让他睡到里头,自己躺在外侧抱着他。
心理矛盾的时候温乐还是挺需要安慰的,温润的怀抱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淡而没有侵略感,这叫他觉得很安心。也能够无视许多认知中的不正常而心安理得的接受这种亲密的方式。其实一开始他还是不习惯的,慢慢的也就感觉没什么了。
把头闷在温润的怀里,温乐吭哧吭哧的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房间里寂静了很长时间,长到他以为温润已经睡去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枕着的胸口发出微微的振动。
从胸口听到的声音带着胸腔内特有的嗡鸣,比起平常更加低哑,温润说:“乐儿,你真的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温乐没有说话。
“从你成为这块土地的主人开始,乐儿,你就不能像从前那么随心所欲了,”温润缓缓的,清晰的说,“我知道你很努力的在改善百姓们的生活,你造船、出海、推粮、减税,你是一个很好的藩主,百姓们会爱戴你,歌颂你仁德,把你记载进史册,流芳百世。但乐儿,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治理一块土地,绝对不止让百姓丰衣足食那么简单。如果单纯是这样的话,当初的达春意完全没有必要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