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丘当狐狸(9)
于是,我立时捂住耳朵,道:“师傅,我不曾知晓什么!你不必讲与我听了!”
“正如你所见,潇丫头的味觉失灵了,所以才会终日饮我这里入了药的酒。只是几万年了,始终没能恢复。”老树精叹了口气,看着我,却又不像在看着我,“若是我师傅回来,定会有办法。”
我如同一座雕塑般定在那里。
是了,狐狸洞里难吃的饭菜,味道奇怪的果子,老树精令人作呕的酒液,我一直以为是九潇口味独特,却从未怀疑过她竟会没有味觉。是我太过愚钝了么?还是我从潜意识里,就认为九潇这样仙子一般的人,合该是处处受上天眷顾的?她可是青丘的帝君,怎的也要经历如此多舛的命途呢?
现下,我始觉之前看来无所不能的九潇那样脆弱,像一朵鲜艳美丽的花儿,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令人心疼。
彼时我的脑子并不灵活,未曾注意到,老树精这番话说得太刻意,分明就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师傅,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你今日便再教教我如何帮潇姐姐治病,可好?往后她若是出了远门,我也能照看一二。”
老树精大约是被我突然勤学的态度吓着了,愣了片刻才撸起袖子道:“难得小桑儿今日如此好学,那为师便多教你一些药理!”
于是乎,颇讨厌学习的我,竟难得没有走神,认认真真地将老树精讲的东西都记下来。
出去后,九潇又是一副双颊泛红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张开双臂朝我走来。
“桑儿,你去何处了?我找了你好久呢!嗝~”
她脚下打了个踉跄,直直扑到我身上。我伸出手兜住她,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嗔责道:“一个女孩子家,怎的老是喝得醉醺醺?一点女帝君的威严都没有!”
“桑,桑儿对我说教的样子,真,真像极了…嗝~”
九潇打着酒嗝,我并未听清她的话,不过我也无暇顾及,她看着柔若无骨轻飘飘的,可压在身上,实实重得很。
我将她扛在肩上带回狐狸洞。
结果这厮刚被我扔到石床上,便立刻清醒了,跳起来道:“这石头硬邦邦冷冰冰的,不如桑儿身上舒服。”说着,又黏到我身上来。
我也是个不解风情的,美人投怀送抱,却惦记着身上全是汗,被九潇这么一扑,在衣服里黏答答的很是难受,便推开她去后山洗澡了。
这是我近日新发现的好地方,这水池不仅清浅,还冒着热气,比九潇害我呛水的地方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回到“醉逍遥”后并未见到九潇,想必是她又闲不住,出去逗弄什么小山鸡小麻雀了。我已然熟悉了她的习性,每次喝完酒总是爱对着一些可爱的小东西挤眉弄眼,大约捡我回来,也是因着那日喝了酒,我又长得可爱了些的缘故。
走出洞外,阳光洒在树上,落下细碎的影子,树下站着一对璧人,逆着光,让我一时晃了眼睛。待我走近些,才认清是九潇和一个粉面玉冠的男子。
“九……潇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之前总觉得叫她姐姐说不上哪里怪,就是叫不出口,今日不知怎的,看见她同别人在一起,便忍不住想同她亲密些。
“桑儿找我何事?”
“我……”
我找她何事呢?我自己都不晓得。
那玉冠男子倒是适时解了我编不出借口的尴尬,道:“这位小仙子是谁?我怎的看着有些眼熟?莫不是在梦里见过么?”
九潇桃花眼微弯,道:“好歹我们也曾有过婚约,槐元君现下在我的地盘调戏我的人,忒不地道了。”
那被叫作槐元君的笑道:“潇儿明明知道的,我对你一直未能忘情。”
“槐元君又玩笑了,我们也算是一个树上掏过鸟蛋的交情,你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我?”
九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竟颇有些伤感。
我虽愚钝了些,此时脑子里却是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话本子,定是这个槐元君因着哪个红颜知己,负了九潇,两人撕毁婚约,九潇却不能忘情,还怨着这负心郎喜欢别人的事。
现下我很想说一句:“你何故要为了这种负心薄幸的人伤情?!”然,我亦知道感情一事由不得自己的。毕竟我也曾因着一个男人,被上一世唯一一个朋友赏过一巴掌,若是九潇因我多话讨厌我了,该当如何呢!
“潇姐姐,我,我有些困了,先回房歇着,就不吃晚饭了。”
说完这句话,我逃一样离开了这里。
逃?我为何觉得自己是在逃呢?又为何像是有一根针在我的心脏上一下一下地刺着?
我一个人侧身蜷在冰冷的石床上,莫名地溢出几滴眼泪,我明明,是那样不爱流泪的一个人。我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现下在做甚?
九潇会不会一时心软,就原谅了那个负心汉?她本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若是……他们旧情复燃了当如何呢?
今日晴空万里,正是踏青的好天气,若是彼此恋慕的男女……大约会手牵着手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散步,走累了便头挨着头躺在暖洋洋的草地上,然后,然后……
我的脑子里蹦出了上一世看过的那些讲男女风月的电视剧,若是九潇也同那个槐元君做了那样的事……
我会很难过。
我的难过来得毫无缘由,该为她开心才对的。以往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很开心的。怎的变成了狐狸以后,就这样奇怪了呢?
“这个时辰,合该吃过晚饭了。”
“已然到你平日入睡的时辰了。”
“你究竟,何时归?”
我抱着腿,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也忘记了睡觉时要变成狐狸模样。
“我回来了。”
夜深了,背后终于响起了那个女子令人心安的声音。
我起初并不想理她,然她微凉的身子贴上我的后背,让我的心不堪其扰,跳得杂乱无章。
我不由控制的,回身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那微凉的颈间,声音中带着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委屈,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九潇的软唇贴着我的耳朵道:“桑儿现下,可是在跟我撒娇么?”
☆、014 醋了
“以后莫要再回来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害怕。”
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我的狐脸算是丢尽了。
何为心机?
就是我明明晓得九潇对可爱的物什毫无抵抗力,便要以扮可爱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若是央着她晚上早些回来,她同那叫槐元的负心汉便无机会行周公之礼,我心里也好受些。
我上一世也是见过世面的,爷爷为了防止我不经人事会受人欺负,同我一道看过些男女之事的片子,还告诫我不可随便同哪个男子做那种事。虽爷孙两个一道看奇怪了些,然我晓得他是为我好,毕竟我上一世有时表现得过于白痴了些。
自那以后,我便坚决以为,美玉般的人物,若是叫男子那样粗暴地对待,真真是令人惋惜。
“好,既是桑儿害怕,以后我便都同你睡。”
九潇的声音打在我的耳朵上,却是让我的心痒痒的。
我收紧胳膊,小声道:“我今日可以不变成狐狸么?”许久,都未听见九潇的声音,我不禁忐忑,莫不是今日太过得寸进尺了?
我抬起头,九潇已然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既如此,我便当她同意了,心满意足地用脸在她颈子里蹭了蹭,挂着笑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我总觉得胸口有甚东西在跳动,睁眼一看,九潇的手正在我胸前时而打圈时而拍打。
虽我胸前无甚东西,然如此行为也太令人难为情了。我看了一眼九潇,她睡得正香,嘴里还念叨着:“再来一盘,我押大!”
我有些恼火,怎的一个女孩子,整日不是喝酒就是赌博?若说喝酒是为了治病,那梦里还在下注,把我的胸当成押注的桌子就太过分了!果真那么平么?!
我气鼓鼓地想坐起来,九潇却拿手攀上我的脖子,迷蒙道:“桑儿,莫起这么早,再睡一会儿!”
我觉有些奇怪,又不知哪里怪,仔细想想,我同九潇不过识得两月,相识之初就肩负起□□的重担。莫不是她有甚特殊癖好,不抱个物件儿就睡不着?不知在我之前她是抱何物睡觉的,有我可爱么?
我歪头看着九潇的脸,难以想象她已经活了十万年,我能活那么久么?虽吞了个不知源头的内丹,却不知能否像她一样看尽沧海桑田,万物变迁。若是我先一步死了,是不是又会有新的小宠陪着她了?
想到这里,我竟觉得心里堵得十分难受。
起床后,槐元君又提着把扇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道:“二位姑娘,早。”
我心想若是我冷着脸,太拂九潇的面子,便端庄地笑了一笑,回道:“槐元哥哥,早。”
我本想同九潇一样喊他槐元君,但转念一想,这槐元君既是个风流公子,我好歹有番姿色,莫不如由我来勾他一勾,若他不能心如止水,也可叫九潇看清他的真面目。大不了伤心难过一阵,我总归会陪着她的。我已想过,她要托付终身之人,得是对她顶顶好,永不会变心的。
那负心郎果然笑得十分灿烂,丝毫不顾及九潇黑下去的脸,道:“小桑儿这一声‘槐元哥哥’叫得我十分酥心。”
我心里冷哼:这登徒浪子花心得倒是坦荡!这样也好,九潇便可早些对他断了念想!
九潇冷声道:“槐元君同我三哥不是有事要议?”
槐元君不甚在意九潇的态度,道:“你也是知晓的,我侄儿一直与天上一众神仙不同,总是向往凡间的生活,这次大婚,也央着我这个小叔替他查探一番凡间的嫁娶之礼。既是天族和青丘联姻,免不了要找个狐族的长辈同去。你三哥说玥丫头婚礼要准备的琐事太多,让你这个做姑姑的陪我一道去凡间走一趟。”
九潇转头对我道:“那桑儿你今日便自己在洞中待着,去树老头那里亦可。”
我怎可能让他们双宿双飞,当即抱住九潇的胳膊,巴巴地看着她,道:“不可以带我一道吗?”
“既然桑儿想去……”
“不行!”
槐元君还没说完,九潇就打断了他。
他摇着折扇,施施然道:“潇儿太过焦虑了,人间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又何故如此紧张地防着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也该给我个机会。”
这个阴险小人,当我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何意吗?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有可乘之机的!
我两只手抓住九潇的手指晃了晃,道:“潇姐姐,就带我去吧!我一定乖乖跟着你,不会给你捣乱的!”
九潇看了我一阵,叹了口气道:“那桑儿便一起去罢。”
槐元君笑着挥了一下折扇,我们便出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边的巷子里了。
为了防止他们暗通款曲,我几次三番想挤在两人中间,只是最后都会被九潇拽回去。
我赌气般地对槐元君道:“槐元哥哥,那边的冰糖葫芦看起来很好吃。”
“好,桑儿等着,我这就去买来给你。”
我略带挑衅地看向九潇,心想,你现在该晓得这厮不是个托付终身的合适人选了罢!
不知是不是我此举太过分,九潇甩开我的手,独自往前走去。
我心里也十分委屈,不就是索了串糖葫芦么?不同那个负心汉置气,却同我发的什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