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期(67)
周沁心满意足:“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客气什么。”说完,她想起来追问:“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萧菀青心如死灰地靠在床背板上,一手痛苦地捂着额头,拧着眉,无力地找了借口道:“没什么。本来……本来是想问问过两天姐你有时间一起出来与我和温桐吃个饭吗?正好,我把礼物托给你,帮我带给老师。”她口中的老师,自然是周沁的父亲,她研究生时候的导师。
周沁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程,是实在是抽不开身,歉然道:“这两天要带学生去几个乡下做一个关于风土习俗的相关调研报告,怕是没有时间了。东西我送羡羡过去的时候帮你带回去吧,吃饭等年后我和林霑参加完聚会回来请你和温桐一起吧。”
萧菀青轻轻应声道:“好。”
她问自己,她这样,觊觎着人家的无价之宝的无耻之人,还有脸面,吃得下林羡父母请她吃的饭吗?
挂掉电话,萧菀青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她在做什么?
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最后,林羡还是要过来了?
明明,从前,她一贯都能够那样清醒地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论接下来的两天,萧菀青如何辗转反侧,如何地再三犹豫想要反悔,最终,她还是没能够再次拨出那通拒绝的电话。
最终,在初七的傍晚,她迎来了周沁和林羡。
林羡一周没见到萧菀青了,甫一打开门,见到心上人温柔秀丽的容颜,她就忍不住一个熊扑,当着妈妈的面,大大方方地扑到了萧菀青的怀里,热情地抱住那个单薄柔软的身体,嗅着萧菀青身上令她迷恋的熟悉清香,娇声撒娇道:“好想萧阿姨啊……”
周沁无奈地宠溺看着她,打趣:“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就知道撒娇。”
萧菀青却完全没有她们母女的镇定自若。在看到林羡的一瞬间,她就再次确认了,她……是当真,对林羡动心了。
否则,心上怎么会那样雀跃欣喜,又那样纠结痛苦。
林羡把她当亲近的长辈,所以能够当着周沁的面,这样坦坦荡荡地抱住她诉说衷情,她心怀鬼胎,却是做不到了。她整个人僵硬地被林羡抱住,心虚和负罪感甚至让她额间在寒冬腊月里平白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挣脱开林羡的搂抱,羞愧心虚地不敢直视周沁和悦的笑脸,只侧开身子,帮林羡拉了行李箱的手柄,语气带着几不可觉的轻颤招呼道:“姐,羡羡,你们来了,进来吧。”
而后,林羡被周沁赶回房间把行李放置回去,周沁自己则是在客厅,和萧菀青闲话家常。她不知道,她对萧菀青的每一句笑语盈然,嘘寒问暖,对萧菀青来说,都让她有如置身沸水之中,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煎熬万分。
萧菀青半点都不敢直视,周沁对她信任温润的眼眸,一直,都微微侧低着头,找寻视线之外的东西作为着落点。
幸而,不过三十分钟,周沁见夜渐渐深了,林羡和萧菀青还要洗澡收拾,便起身去了林羡房间又叮嘱了林羡两句诸如要听话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后,告辞离开了。
周沁一走,萧菀青浑身陡然一松。像是结束了一场大战般,她合上门,背靠着门,几近虚脱。林羡没有注意到萧菀青的异常,她见妈妈走了,立刻开心地连跑带跳地往自己房间跑去,边跑边和萧菀青说:“萧阿姨,我给你带礼物了。”
萧菀青眸色复杂地盯着女孩俏丽活泼的身影,心底,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不肖多时,林羡就出来了,手上,拎着一个还带着名牌的崭新手提包,献宝似地笑嘻嘻双手递给萧菀青:“萧阿姨,送给你的。我托成隽哥哥从美国带回来的。”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之前攒的压岁钱买的,我……我平时花钱有点大手大脚,所以攒得不多,只够买这一个,怕我妈妈吃醋,所以,没有告诉我妈妈。”
萧菀青低头看着女孩双手之上所奉的价格不菲的当季新品手提包,半晌,视线上移,看着女孩明艳澄澈的笑脸,听着她真挚娇软的嗓音,一时间,百味陈杂,又喜又悲……
她何德何能啊。
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周沁那样的信任信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林羡这样的喜爱敬爱……
她敛下阴云翻涌的双眸,强作镇定,温声却坚定地回绝林羡道:“这我不能收。”她终是抬眸,直视了听到拒绝后闪过错愕与难过的眼眸,解释道:“羡羡,你还小,还没有经济独立,我不能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林羡委屈辩解道:“这不是我向爸爸妈妈讨要了钱买来的,是我自己攒下的压岁钱买的,是我自己的钱。”
萧菀青眼神温和却带着决绝地看着她,摇头道:“这不一样,林羡。”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轻声道:“羡羡,就算你以后赚了钱,第一个可以与你分享的,也不应该是我,是你的爸爸妈妈才对。阿姨我,没有这个资格的。”
她见林羡拧着眉,黑如点漆的大眼睛盯着她,满是失望与难过,还是心软。她双手接过林羡手上的包,转换了脸色,露出了一抹清浅动人的笑意,语调微扬,夸赞道:“羡羡非常有时尚的眼光了。这个好漂亮,其实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就非常喜欢了,还想着什么时候朋友方便,托她帮我带一个的。”她若无其事地问林羡:“等我回头把钱打给你成隽哥哥好不好?”萧菀青知道,林羡肯定已经把钱给许成隽了,她只是想给林羡一个台阶下。
听着萧菀青这样不留余地的回绝,妄自菲薄的自谦,以及那最后显然是哄骗小孩子的语气,林羡满心的欢喜与火热,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冷到心扉。
她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萧菀青,拧紧眉头,半晌,淡淡地吐露了两个字:“不好。”
其实,她心里知道,以萧菀青的性格,拒绝她,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她心上,就是莫名地难过,难以接受。
好像,她努力了很久,拼命地拉近了与萧菀青的距离,可是,她们之间到底还是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巨大鸿沟。
就像,萧菀青可以坦然地接受周沁的名贵茶具,却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她还是,没有在萧菀青心里,取得一个平等的成年人地位。
萧菀青意外地听见女孩这样冷然的声音,惊讶地望进林羡乌黑幽深的眼眸,才惊觉,女孩青涩的容色里,竟是她未曾见过的固执与倔强。
少年人,眉眼那样锐利,如出鞘的宝剑,又那样,生动亮眼,动人心弦。一时间,她心,又有些乱了。
最终,对峙之下,林羡的理智还是慢慢回笼了。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不要急。她在心底再三地宽慰自己。
她终于缓和了眉眼,唇角又扯出了一抹笑,对萧菀青妥协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对不起萧阿姨,反而要反过来让你破费了。”她仰起了头,亮晶晶的水眸带了些温润的笑意望着萧菀青,像一只等待顺毛的小奶狗,半带撒娇问萧菀青:“那以后,如果是我自己赚到了钱,给萧阿姨你买礼物,萧阿姨你就会接受的对吗?”尾音,娇娇柔柔,惹人怜爱。
萧菀青见女孩懂事地退让了,心里,又有微微的疼。她,是不是让她委屈了?
她看着女孩如往常般乖顺的模样,好想,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刮刮她的小鼻子,抱抱安慰一下她。可是,她思及自己那难以言说的情愫,到底还是硬下了心肠,不敢伸手,不敢触碰。
她微不可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林羡的距离,轻轻地点了点头,安抚性地轻声道:“恩,等以后再说吧。”
林羡心头掠过失望。往常,能够让萧阿姨心软的诱惑性姿态,这次,却没有得到萧阿姨如常的怜爱。
她刚刚,是不是太生硬,暴露了什么,吓到了萧阿姨,所以,她都不愿意揉揉抱抱,安慰自己了。
她不知道,萧菀青正在心里打着腹稿,告诫自己,一会和林羡说要分开书房甚至分开吃饭时,一定不能心软,往后也一定要坚定,与林羡拉开距离。
她退让了一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即便不得已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减少不必要的见面和接触的时间,慢慢,一定会好的,感觉,也一定会慢慢冷却的。
一时的心动,更多时候也不过是一时荷尔蒙的冲动。
人终归是有理性的动物。
待荷尔蒙退却,一切总是能够回到正常的轨道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的神技是——打脸十级。
你们看看你们的评论,哼!作者君难道不甜吗?!
第63章
林羡洗完澡, 屈着白嫩的长腿盘坐在床上,一手抓着披在肩膀上的白色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抓握着手机, 点开言喻欢发给她的微信语音消息。
寒假期间,她和言喻欢还有其他高中同学聚了一次, 私底下又单独和言喻欢见了两次, 聊了一下大家的大学生活。对于自己暗恋萧菀青这件事,林羡在好友面前没有遮遮掩掩的想法, 但又觉得, 在她和萧菀青确立关系之前,还是不适合广而告之,以防不小心给萧菀青带去麻烦。于是她虽没敢透露,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言喻欢,如果她喜欢女生的话,她会怎么样?言喻欢大言不惭地表示:这有什么,不瞒你说, 大学里,追我的男生和女生平分秋色。林羡差点没惊掉下巴。
许是周边的同学朋友,都比较开放开明,林羡恍惚有些觉得,可能, 喜欢女生这件事,也未必就有多么惊世骇俗。她心中,更对她和萧菀青的未来多了几分信心。
言喻欢大学开学得比她晚, 可以等过了元宵节再去。昨天一听说林羡爸妈要去同学聚会,没人照顾林羡这个小可怜,顿时母性大发,盛情邀请林羡去她家开启三天两夜的滋润同居生活。可惜,林羡重色轻友,一口回绝了。
傍晚,林羡坐在她妈妈车上,就收到了言喻欢的语音消息,因为言喻欢说话向来百无禁忌,周沁在旁边,不是很方便,所以林羡一直没有收听。现在,她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点开消息外放,就听到言喻欢那清清朗朗的声音一惊一乍道:“林小羡,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了?!是谁?!”
林羡听着好友的声音,哑然失笑。她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她点开下一条消息,听到言喻欢猜测着:“我来想想你这次都和我提过哪些女生的名字,按照频率来说,最多的是时满,其次是陈芷、唐沫、夏之瑾、还有谁来着呢……好像没了吧。快说是哪个小妖精偷走了你的心?!”
林羡蹙了蹙眉,有些不满,瞎说!明明她提的最多的女生名字,是她的萧阿姨啊!她按下语音键,默认了言喻欢的猜测,张牙舞爪准备嘲讽道:“欢欢啊,你这记忆力不行啊,快买点核桃补补脑,你忘了我心上人的名字!”她刚说到“心上……”两个字,敞开着的房门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萧菀青抱着毛绒泰迪亭亭立于那儿。
林羡一惊,立刻松开了按着键的手,尴尬道:“萧阿姨,你……”她,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有听到什么吗?
萧菀青不过也是刚刚才到,路过的时候只不经意地听到了一点林羡语带笑意的张扬回话声。她笑了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我刚刚来,什么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