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期(62)
萧菀青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明明林羡不过是不小心和不经意,明明林羡是那样单纯热情,自己为什么会要这样无故地用可怕又奇怪的心思揣度她。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明,一切都很平常。
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在意。
比起女孩的心思纯粹,一无所觉,她,反而更奇怪更莫名吧?
萧菀青在心底里诘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在林羡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心悸心慌,又为什么,在周沁出现的那一瞬间,那样心虚与慌张。为什么当女孩的薄唇触过她的唇角,为什么当女孩的吐息洒在她的耳畔,她会突然就浑身一僵,脑海里有片刻茫然,随即心跳急促地双腿发软,甚至,有些站不稳身子。
她轻咬着红唇,湿漉漉的水眸中,是一片茫然无措。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是毫无头绪,不是毫无答案,隐约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就要破空而出。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敢深思,不敢深究,甚至,思绪不敢往那里多走一步。
她自欺欺人地慌乱阖上了眼睛,向右转了水龙头,猛地打开了冷水,企图用冰凉的水流打断她炙烤地心头火热的思绪。凉意一瞬间从她头顶浇灌而下,冷得她,浑身抖瑟。
神思,却未曾如她所愿地因此冷却。
她的唇,好烫啊……
萧菀青在颤抖中有些绝望地想。
除夕当天中午,岸江市北区林羡家中,是一年里难得地热闹。
电视机里,正放着喜庆的音乐。林霑正蹲在门口准备贴春联,林羡的祖父和外祖父在客厅里悠然地下象棋,厨房里,周沁在燃气灶前油炸鱼虾和海蛎饼,林羡被周沁分配给外祖母和祖母,陪着她们在一旁的桌边包饺子。
两个老人手下动作娴熟,兴致盎然,闲话家常间,就是一个饺子接着一个饺子的出炉。一旁的林羡,却是盯着饺子,沉默不语,神情恍惚,手上动作也是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沁一个不经意地转头,就看到林羡在放空,不由出声提醒她:“羡羡……”
林羡闻声,怕被周沁唠叨,下意识地就伸手舀了一勺子的馅倒在饺子皮之上。
周沁哑然失笑,有些没好气道:“你手上的那个馅已经那么多了,你还放,饺子皮能合得拢吗?”
外祖母见外孙女茫然迷糊的小模样,一下子心就软了。她早看出来林羡的走神,以为林羡是对包饺子不感兴趣又被周沁强迫拘在了这里不开心,便慈爱地对周沁道:“你这么凶做什么。让羡羡出去看老头子们下棋吧,饺子我和她奶奶两个人包得过来,很快就好了。”
祖母也和蔼附和道:“羡羡出去玩吧,这里油烟大,一会你妈妈炸好虾和鱼了,奶奶叫你进来吃。”
周沁无奈:“妈,你们别惯着她。”
老人不知道是不是隔代亲,明明她和林霑小的时候,几个老人作为家长也都十分严苛。到了做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一下子都像变了个人,四个老人围着一个孩子转,宠林羡宠地都要没边了。幸而她和林霑早早看出了端倪,不敢把林羡完全交给老人带。之前出国访学的时候,宁愿让林羡休学一年跟着他们去,都不敢把林羡留在家里老人身边,不然林羡现在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林羡回过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她朝着奶奶和外婆乖巧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要啦,我就要在这里陪你们一起包饺子。羡羡忙着上学本来一年也没有多少时间能陪着你们呢。”她觑了周沁一眼,眼眸咕噜噜地转了一下,顿了顿,换了个低沉些的语调,担忧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萧菀青萧阿姨。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年,有没有包饺子,有没有认真地准备丰盛的晚餐。”
她敛眸,语气更低缓了,语带愧疚道:“我这大半年一直都受着萧阿姨的照顾,不管工作多忙,我放学回去,她一定都是备好了晚饭给我的。可是每次佳节良宵,我就都自己跑走了,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一想到她一个人可能草草应付了事,就觉得有些难过。”她这话,虽是有所目的地为了铺垫,但却也是真情实感,因而语气低落愧疚地让听得人也觉得心有戚戚。
萧菀青也算是两个老人看着长大的,萧菀青父母在世的时候,几家人也是常来常往,交情非凡的。萧菀青父母去世后,萧菀青不再回过北区,她们,竟是多年都未曾再见过她了。想到从前萧周两家住的近时,逢年过节并在一起热热闹闹也不是没有的,那时萧菀青也像林羡这样围在她们身边,是多乖巧懂事的模样啊;再想到,这些年父母去后,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该多心酸难过啊。一时间,老人也是唏嘘怜惜不已。
林羡见两个老人有所感触,立时趁热打铁,试探性地问道:“奶奶、外婆。我想给萧阿姨送一点饺子过去,顺便陪她做个晚饭,傍晚的时候就回来好不好?”她知晓周沁与萧菀青要好,心里应该是不会不同意的,就担心周沁碍于几个老人在,怕老人不高兴而不同意。
幸而,两个老人唏嘘后听闻此话,十分理解。外婆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夸她:“我们羡羡是知道感恩的人啊,有心了。”
奶奶转过头帮她问周沁:“沁沁,让羡羡去一下吧。小菀这些年也不容易,羡羡更是承蒙她照顾了。”
周沁看了林羡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机灵鬼。她婉声答应道:“妈,好的。那我再多炸些鱼虾和海蛎饼,让羡羡一并带过去吧。”
林羡高兴地在两个老人脸上各亲了一口,雀跃地跑出了厨房道:“那我去换个衣服。”
周沁扬起了声音追问她:“要和你爸爸送你过去吗?”
林羡头也不回地回答她:“不用啦,你和爸爸忙吧,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好啦。”
林羡换好了衣服,背了个,也不怕油腻,把东西就着塑料袋都塞进了书包里。而后,就和她们挥了挥手迫不及待要走了。
周沁追了出来想要再偷偷叮嘱林羡一句话,这才发现,林羡被门口贴着春联的林霑拦下来了。
林霑看着女儿手里抱着的那个东西,温厚的脸庞上满是莫名其妙:“你抱着它要去哪里呀?”
林羡嘻嘻一笑,软声撒娇道:“我去给萧阿姨送饺子,想起来就顺便带过去了。之前每次都有其他行李,很难带下,今天刚好手头比较空,我就带过去啦。”
周沁有点哭笑不得,怀疑地问林羡:“你就这么抱着上公交车?你要的话下次开学的时候,我开车送你过去你再带上吧。”
林羡固执道:“不用啦,我今天自己带过去就好啦,开学的时候我们手上大包小包的,带上去多不容易啊。没事啦,妈妈,我走啦。”
周沁拿她没办法,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她:“你啊。”她靠近了一点林羡,压低了些声音叮嘱林羡:“早些回来,等着你吃晚饭的,不要让爷爷外公他们老人家等你一个人,不礼貌知道吗?”
林羡急着走,一副我知道了的样子,敷衍应付道:“恩恩,好的,妈妈。那我走啦。”
周沁叹气,这孩子,她这是为了谁,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本以为年三十了,大家都归家了,公家车应该是空荡和冷清的。万万没想到,出乎林羡意料的,公交车人比往常还要多,许多人都是拖着行李,大包小包的。林羡上了车,十分艰难地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比较稳妥落脚的地方,就此,在那里扎了根,不管上上下下的人怎么拥挤她,她一直不动如山地站到了萧菀青家的那一站。
车上,每次有人上车站到她身边,都会不自觉地打量她一眼,甚至还有个小朋友,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忍不住地戳了戳林羡:“我可以摸一下吗?”。
身边的家长立刻制止了孩子,林羡却因为心情大好,故而十分好脾气地回以明艳一笑道:“没关系的。”说完,还主动伸出了拉过了小朋友的手。
好不容易到了站,下了车,林羡被挤得腰酸背痛。可当她踏进小区,抬头仰望萧菀青住着的那一栋房子的那一层楼窗户时,顿时就疲惫尽消,只觉得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这几天,她给萧阿姨发短信,萧阿姨的回复都好简洁。
萧阿姨都不知道自己每次等她短信有多期待,短短几个字,自己都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萧阿姨更不会知道,自己,不过几日未见她,想她,想得心都要碎了。
林羡想到这里,忽然忍不住想要捂脸,不由地啐了自己一句。
啊,林小羡,你怎么这么矫揉造作!
可是,她不由地,脸上却洋溢起了甜蜜的傻笑。
她带着这份又羞又喜的雀跃心情,踏入了楼门,进了电梯,一路直上。
进了萧菀青家所在的那一层楼,林羡放眼看去,另外两户人家门口的春联都已经焕然一新了,有一户人家正贴了一半,夫妻站在门口比划着高度。只有萧菀青家门口,春联还是她离开的那个样子,暗暗淡淡,暮气沉沉。
林羡咬了咬唇,心里酸了一下。
转念,她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没换刚好,她可以帮着萧阿姨一起。
这个时间,根据她观察到的周末时萧菀青的作息,她猜测萧菀青应该还在午休。
如她所料,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轻轻合上,换了鞋,进入客厅,就看见客厅里,空荡荡,静悄悄的。
林羡稍一思索,眼底就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把刚换上的拖鞋脱了,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快速朝自己的卧室移动去。
路过时,她瞥见,书房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萧阿姨的房门半掩着,也没有声响。
果然,还在熟睡啊。
萧菀青看了一上午的材料,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的饭点,才随意地开了一包榨菜,就着上午剩下的白粥草草地吃了午饭。
午饭后,她照例在书房梳理了一下工作,一个小时后才有些撑不住回到了卧室午休。
许是因为这几日她被自己烦乱的心绪折磨地频频失眠,终于是到了身体的极限了。
这一次午睡,她睡下后,竟是连日来难得地酣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她好像隐约听到外边有开门与关门的声音,然而,却都只不过是一瞬。她迷迷糊糊地要仔细探听,一切又都没有了声息。她意识模糊地回答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吧。
阖上眼,将将要再次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之时,耳边,却再一次传来了房门推动声。这一次,清晰可闻……
萧菀青迷蒙地艰难睁开了水眸,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夹带着门缝里透过的细细窄窄光亮,如梦似幻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那是一张,她日夜,想又不敢想,不敢想又忍不住想,折磨得她夜不成寐的熟悉面容……
女孩凝望着她,脸上有着比灼灼桃花还要明艳烂漫的笑容。
她乌黑清亮的眼眸,仿若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萧菀青恍恍惚惚地在想。
她终于是,霸道地,连她的梦都要侵占了吗?
这个坏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再次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怀疑人生……
晚安~
第59章
逆着光, 林羡明艳俏丽的面容,那样朦胧又梦幻,是萧菀青印刻在脑海中, 熟悉却又陌生,心喜却又心悸的模样。
萧菀青以为自己犹在梦中。多日来, 想念林羡又不敢想起林羡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限, 终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濒临崩溃。渴望, 压过了惊惶。她艰难地扯动声带, 发出了一声低吟:“林羡……”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与低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