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风流[重生](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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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皇后娘娘可算来了。”太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朝阳宫大殿的帘后软座上。
靳花初看了看周围手忙脚乱搬桌椅端果盘的太监宫女,满怀歉意道:“求姨母原谅,我刚刚有点事耽搁了。”
“此事哀家本极不愿开口,可皇帝整日往那贵妃的寝宫跑也就罢了,你一个母仪天下执掌六宫的皇后,也没日没夜地与那个贵妃厮混,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太后狠劲一拍扶手。
靳花初不卑不亢地应对:“姨母说得对,我知错。”
“罢了罢了,说你多少次,光听你答应,从未见你真往心里去。去一边坐着,别站那灌风口,又吹出什么好歹来。”太后无可奈何地一挥袖。
“是。”靳花初面不改色,于太后身边坐下,静静地看殿里的人忙碌。
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登登登地跑过来,鞠着腰对太后小声说:“回禀太后,杯子都准备好了。”
“仔细着点儿,别放错位置。那东西确定管用吗?”
小太监忙道:“管用,管用,李公公说了,嘴皮子只要在杯沿上稍稍挨一下,别说是人,就连道行低点儿的精怪都即刻毙……”
“蠢货,哀家叫你说出来了么!”太后喝道。
“太后饶命!”小太监吓得扑通跪下。
太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靳花初,烦躁道:“退下吧。”
小太监哆嗦着抓起吓掉的帽子,一边念着谢太后谢太后一边飞快地退着走了。
靳花初的脸阴了下来,道:“姨母要毒杀她?”
太后冷笑:“本没想让你知道,可现下你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想阻拦哀家?”
“姨母,留着她不好么?”靳花初放低了姿态,“留着她,陛下便会一直不思朝政,百官之中无肯拥戴之人,朝中便再没有能与您抗衡的权力,不比杀了她要来的划算?”
“是,你说得都没错。但和那个祸国妖姬扯上关系的可不止陛下一人,还有你这个一国之后,最该争风吃醋的皇后娘娘都低三下四地供着那个青楼出身的婢子,你又怎知,那些人背地里如何嚼咱们靳家的舌根?”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哀家说你,你从来都不肯听,只有处理掉那个祸根哀家才能安心。况且,青云观的道长们也都说了,自从这个贵妃入了宫,盘踞在宫中的龙凤瑞气渐有隐匿之势,长此以往,这天下怕是要改姓了。”
“姨母,如果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不……”靳花初不甘心地垂死挣扎。
“你若早点醒悟,也不至于有今天。你向来是知道哀家的,说一不二,言出必践,此时才说这话,太晚了。”
是啊,太后从来都是言出必践的,只要那念头曾动了一动,九头牛也再拉不回来。
太后又续道:“再提点你一句,别妄想给她通风报信,你今日就给哀家一直坐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她来了也不许和她说话。周围暗处布置了御林军,十几双眼睛都替哀家盯着你,你就老老实实地等晚宴开始吧。”
靳花初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捏起裙褶,掌心里全是汗。
她心想,若屠酒儿能早点过来,她怎么样也要寻个机会给她透点儿风,哪怕只是递一个眼色过去也好。
可时间慢慢过去。
慢慢过去。
等来等去,屠酒儿都没来。
明明说好了要她尽快来,不知道又跑去玩什么了,人影都不见。
靳花初很紧张,紧张到脑子里一直只回荡着临别时屠酒儿喊的那句——
“花初,要等我呀!”
然而世间总有些事,不能等,无法等,等不了,有些等待被耽误以后,将会酿成永无法挽回的大错。
看来今日,这朝阳宫必要死一个人了。
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
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纵观朝阳宫布局,那殿中最高的座位自然是皇帝的,偏下的左副座则归于今日的寿星太后,右边并列摆了两台席位,是为皇后与贵妃二位比肩准备。
稍晚一些的时候,皇帝的几个叔叔伯伯携夫人入了门,又有各宫娘娘陆续到来,带着小皇子与小公主的坐在了次于皇后贵妃的上座。后宫里但凡排的上位分的都来了,渐渐把偌大的席位一个一个占尽,一时间殿内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随后,太后携皇后也入了席。
晚宴的人都差不多到了,只差皇帝与贵妃两个人。
众人只能候着,太后等得脸色很不好看,大部分人只战战兢兢地偷偷瞧太后的表情,却没几个人注意到右副座的皇后娘娘面色也难看非常。
外面的敲梆子的太监报过戌时整点到之时,皇帝才带着贵妃姗姗来迟。
只见屠酒儿穿一身靳花初为她挑选的华美红衣,巧笑嫣然地搭着皇帝的胳膊,与他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皇帝宠溺地示意她先安静,然后转身朝太后颔首致歉:“儿臣误了寿宴时辰,实在是大不孝之过,求母后降罪。”
“罢了,坐下吧。”太后皱着眉道。
屠酒儿笑呵呵地蹦跶到自己的座位上,显然还处在玩乐之后的兴奋中,拉着靳花初就悄悄说:“花初,陛下哥哥刚刚带我去东亭钓鱼了,特别有趣,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靳花初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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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一会儿就起床,然后陪你一起去弄那些事儿,行不行?”
——“花初,要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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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许诺言犹在耳。
可原来她一玩起来,真的什么都会忘。
靳花初正想说点什么,便听对面太后席位传来一声很刻意的干咳。
“诸位。”一点空隙都没有留,皇帝已经拿起了酒杯,向寿宴上所有人端起。
按照礼数,所有人都要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等待皇帝说完祝寿陈词,合声祝一句万寿无疆,然后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屠酒儿也乖乖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她仍然在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究竟拿了个什么鬼东西。
靳花初根本找不到一刻空闲插话。
“有道是,开雅宴,画堂高会有诸亲。今日有幸于此,为我朝太后庆五十寿诞,集我列座皇亲,满酌玉杯萦舞袂,南春祝寿千千岁。朕敬一杯酒,愿母后年年今日,彭祖广成!”
“恭祝太后娘娘年年今日,万寿无疆——”
众人话罢,举杯。
屠酒儿也举起了杯子。
来不及了。
靳花初紧紧地盯着她,脑海里全是这些年与她相处的每一日每一夜,包括最开始青楼之上遥遥相望的惊鸿一瞥,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作画的无数个清晨,还有数不清的那些床笫缠绵的夜晚。一切的一切在她心中完成了眨眼间的全部走马灯,让她心里紧揪着痛得喘不过气。
也罢。
不如今日全部解决了。
放过她。
也放过自己。
“等等!”
突兀的一声喝止在大殿中悠悠炸开。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此刻不该出言打断祝寿的皇后娘娘,皇帝一脸迷惑,太后则隐隐咬了牙。
“怎么啦,花初?”屠酒儿声音很轻很轻地问。
靳花初没有搭理屠酒儿,而是大声朝着在座所有人道:“本宫统领六宫多年,不说功勋几何,也尽心竭力,有汗水苦劳,今日想借太后娘娘的寿宴说上两句话,还望诸亲费时垂耳。前朝多有后宫争风吃醋尔虞我诈的戏码,本宫也明白,众口之中后宫此地是一个多么被妖魔化的所在,幸而本宫执印后,六宫相处和谐,平静多年。如今更幸有贵妃入宫,陛下恩宠,本宫也甚是喜爱,更愿一齐为陛下效娥皇女英之谊。为显我们姊妹和平,情谊深厚,本宫今日愿与贵妃妹妹换饮杯中酒,以取福难同享之厚意!”
屠酒儿听得一脑子糊涂,都没懂靳花初到底说什么,就听懂了最后一句。
“你要和我换酒喝?”屠酒儿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为什么呀,你想喝,直接告诉我就是了,说那么一大段废话也不知给谁听。我还会不给你喝么?”
靳花初却仍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将自己的酒杯放在了屠酒儿的桌上。紧接着,她轻轻颤抖着手,从屠酒儿手中拿过了她的杯子。
“三三……”
靳花初看着她,最后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
屠酒儿不解地看着她,直到这个时候都还读不懂靳花初脸上的表情,也读不懂她眼中忽然涌起的泪。
三三。
靳花初端平酒杯,闭上眼,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37章 永远等你
砰。
杯子的瓷底磕碰到桌子的声音。
“是我害死了她。”
屠酒儿的指尖深深抠进桌面的木板缝隙中, 眼眸空洞地望向茶馆外已吐白的天空。她手边的茶杯里剩了半杯清茶,茶面还跟着刚刚落下的走势轻轻摇晃,几根茶叶在水中慢慢地往下沉。
琼华复杂地看着身边的小狐狸。她与屠酒儿认识的时间不算长, 但她从来不认为那么爱玩爱闹爱撒娇的屠酒儿会有这样的一面。
语气极淡, 双眸失神,像是一个看透了生死的年迈老人。
原来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的人, 突然伤感起来是这个模样。原来不正经的人突然难过, 比寻常人的难过更惹人心疼。
“不是你害死她的, ”琼华试图去安慰她, “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在她自己的命和你的命之间,选择保全你了而已。”
“不对,”屠酒儿自嘲地笑了,眼睛里包着泪,“是我害的。如果我没有用媚术强迫她,她本来可以和我屠酒儿毫无关系的,我媚惑了她,她误以为她喜欢我, 然后因为这个误会, 她一意孤行地替我死掉了。这就是我害的。”
“可你不是杀死她的那个人……”
“姑姑, 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一切的祸端都是我, 是我贪玩入了宫,是我妄动媚术误导了她的一生,如果不是我, 那个老女人根本不会动杀念。而花初,她至死也还沉陷在我的媚术之中,糊里糊涂地赴了黄泉,一辈子都为我屠酒儿戏耍,为我屠酒儿所终。她就是我害死的,她就是我害死的!”
屠酒儿将茶杯猛地摔到地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
琼华垂下眼,“……那么你如今日日追随那个道长,终日面对那张和靳花初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屠酒儿冷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全天下最不着四六的人,都以为我追随在阿漪身后只是单纯的傻,单纯的没心没肺。就连阿漪她自己,也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肤浅至极的痴儿。姑姑之前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
“可我不傻,真的。”
“……”琼华失神地看着屠酒儿,不知该说什么。
若说往常的屠酒儿是一个只知装疯卖傻撒娇耍赖的单纯小女孩,那此刻的屠酒儿,满脸的阴郁决绝,仿佛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城府深沉的大人。她像所有历经世事的人一样,怀揣着沉甸甸的往事,娴熟地用另一张脸伪装自己,把所有最真实的情绪隐藏得天衣无缝。
琼华大概能想出来,一件四百年都无法忘却的往事该在屠酒儿心中烙下了怎样的刻印,而如此深的刻印,都会在每一次见到明漪那张脸时被硬生生拖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凌虐她的脑海,让她永无法遗忘,无法忽视,她还要在这样的情绪表面,几近完美地盖一层不三不四的痞子模样,去骗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