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7)
可他们却任由尸身在堂上晾了三日,三日后拉去了乱葬岗,将尸身喂了野兽。
差人都是奉命行事的,她不怪他们,却不能不恨下令的人。
“臣妾来向陛下请罪。”郑宓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镇定,甚至还饱含懊悔。
她将涌上来的泪水压了回去,伏在地上,生怕一抬头,便被皇帝瞧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皇帝却以为她在恭敬认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知错了?”
“臣妾知错。”
皇帝笑了一声,却听不出是什么意味,道:“起来吧。”
郑宓再拜:“多谢陛下。”方由云桑扶着起了身。
皇帝随手自矮几上拣了本奏折拿在手里,道:“你既知错,朕便既往不咎了。”
云桑一喜,郑宓也顺势露出喜意,想了想,又表现出感激,福下身道:“多谢陛下大度。”
皇帝似有话说,但看到皇后面上的感激,他忽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道:“你退下吧。”
云桑惊讶,没想到竟这般容易,陛下甚至不曾提一提皇后娘娘错在何处。
走出大殿,郑宓深深地吸了口气,只在殿中待了这一小会儿,她便觉沉闷得很。
凤辇就停在玉阶下,她不欲立即回去,便挥退了宫人,只带云桑,信步走走。
云桑几度欲开口,只是见皇后的神色静默,不像想说话的样子,便将话吞了回去。
郑宓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何皇帝半月前罚得那般不留情面,可眼下却宽恕得如此轻易。
郑宓依旧不知皇帝与棠玉间有什么冲突,只知那必然极为严重,否则棠玉也不至于身死。但她想,前度与他抗争,不顾他皇帝之尊,毫不退让的人,今番却不止认错,且还感激他的宽恕,全然没了先前的激烈,皇帝会是什么心思?
必是意兴阑珊,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没有与她再多言的兴致。
如此,皇帝原本因皇后性情激烈而产生的些许兴味也一并消失,想必来日也不会对她过多关注。
只是这么一来,帝后究竟为何争吵也不得而知了。
郑宓暂且顾不上这个,她在想如何方能接触五年前的旧案,为郑家洗刷冤屈。
她想了一圈,却是极难,皇帝并未荒怠政务,且不信她,必不会容许后宫干政。她连前朝都去不了,更不必说接触朝务与大臣。
但郑宓并不气馁,她转了个思路,或者可借助皇子争储。
她虽无权无势,但后位便是她最大的依恃,皇子欲主东宫,皇后的支持也极为要紧。
郑宓便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倘若真要掺和争储,那是选五皇子,还是三皇子?
这两名皇子,她都知晓一些,只是不知过去了五年,这二人,还有这朝中的局势,起了多大的变化。
金乌西渐,热意依旧,但夕阳的光芒却柔和的多。
郑宓一面思索,一面信步而行,眼前的景物忽然熟悉起来,夕阳下的昆玉殿仿佛披了一层温柔的光,记忆中金灿灿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中柔和起来。
竟是到了这里。
郑宓忽而恍惚,不由自主地朝前,踏上殿前的台阶。
昆玉殿日常是无人来的,只偶尔行宴,宴饮前方有宫人前来收拾。于是台阶两侧已长出了荒草,竟使人生出荒凉凄清之意。
郑宓步上台阶,行至殿门前,正要推门,里头传出了明苏的声音。
她顿时一喜,随即又慌,要以什么理由进去,见了明苏又说些什么。
还未等她想出来,她便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第六章
昆玉殿三面是窗,临着御湖,将窗推开,湖上清风徐来,带着荷花的阵阵香气,既清凉,又风雅。
明苏临窗而坐,望着湖面圆圆的荷叶,与荷叶间娉娉婷婷的花,怔怔地出神。她在此处呆坐了好一阵。
玄过是打小伺候她的,自是最知她的心意,唯恐她这般静坐着,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便开了口,道:“殿下吩咐小的透给三皇子的事,小的已办妥了。”
他骤然出声,明苏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数息,方明白他在说什么,点了下头:“好。”
她神思不属,虽说了话,心思却还未回来,又慢慢地转头,看向了窗外。
玄过暗自一叹,想到这几年,淑妃娘娘时常寻了他去,反复地叮嘱,千万不要让公主独自静坐,忙又开了口:“殿下特意将五皇子笼络殿下的消息透与三皇子,可是更看好三皇子?”
他的声音听入明苏耳中便是嗡嗡的吵扰,明苏不胜烦扰地蹙了下眉。
玄过自是看到了她皱眉,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往日三皇子殿下与五皇子殿下在朝上相争,殿下面上谁都不帮,可私底下,却还是偏向三皇子多一些,莫非殿下以为三皇子赢面更大?”
储位之争早已摆到明面上,四位皇子中,属三皇子与五皇子斗得最厉害,早已撕破了脸,连表面客套都维持不住。大臣们私底下,也常讨论,究竟哪一位皇子能脱颖而出,入主东宫。
他讲个不停,明苏只得收敛思绪,指尖一下一下,缓慢地点着几案,冷淡道:“两个一般愚钝的蠢货,也配我看好?”
玄过见她好好说话了,松了口气,也不绷着了,站在一旁,笑着道:“如此殿下何以私下偏帮三皇子?”
明苏没答话。
玄过便不敢深问了。旁人不知,他是知道的,五皇子多年前曾求娶过郑小姐,殿下那时虽还小,却在心里记恨上了五皇子,这两年更是暗里使了不少绊子,否则,以五皇子的阴险,与贤妃母家的势大,早已将三皇子压得死死的了。哪里还能有如今这势均力敌的局面。
“今日皇后娘娘向殿下示了好,倒让小的想起一事。”玄过又道。
明苏偏头看他。
玄过不敢磨蹭,笑着都说了出来:“殿下不是正忧愁后宫没个人替您看着吗?眼下不是有了个现成的?”
这几年,后宫是越来越乱了,陛下三不五时便选新人入宫,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闹得宫闱混乱。四位皇子都有争位之心,尤其三皇子与五皇子,更是急于在皇帝面前露脸,慌不择路之下,竟悄悄地往几位受宠的妃嫔处送了不少宝物,要她们在皇帝耳边多加美言。
偏生皇帝竟也肯听。
如此一来,后宫便也有了派系,时常与前朝互通有无。
殿下便欲往宫苑内安插上几颗棋子,以免错漏了什么消息,临到大事,反应不及。
可惜后宫妃嫔虽多,脑子清醒的,却没几个。这打算拖了许久,直到如今也还未选中哪一位妃嫔。
眼下却有了个现成的。
让皇后来当她的棋子?明苏有了些兴致,身子坐正了,想了一想,道:“也不是不可以。”
皇后举目无援,正处弱势,她若在此时伸手拉她一把,皇后必然感激。她占着后位,能做的事,自比寻常嫔妃多得多,若能与皇后联手,她在后宫便得一强援。
他们在殿中说着话,郑宓到了殿外。
听人墙角,极不磊落,郑宓原是欲离开的,但皇后二字却在这时传入耳中。她咬了下唇,略一迟疑,还是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只是皇后娘娘能在入宫当夜与陛下起争执,以致被罚禁足半月,可见性情颇为刚烈。小的曾耳闻娘娘在家中时的事迹,行事作风很有主见,这样的秉性,即便眼下囿于困禁,示好殿下,待来日脱困,未必肯听殿下吩咐,兴许反过来掣肘殿下。”
这是玄过的声音。
郑宓听出意思来了,明苏是在考虑与她结好。她这才想到,方才她在三皇子与五皇子间摇摆,却忘了明苏如今也立于朝堂。
明苏笑了一笑,语气间却很是自嘲:“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好,兴许到了后头,果真会如你所言。”
郑宓心一沉,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好这一句,分明是意有所指的。
“也未必,兴许只是小的过虑,想多了。”玄过连忙道,郑宓听出来,他的语气有些惊慌。
“那就杀了。”明苏冷漠道,“总不能老是我吃亏,老是我受背叛,皇后若不听话,我就先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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