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49)
明苏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楚府听外祖父说的那句。
“人老了,难免怀旧,朝中如臣这般,私下里怀念的大臣,应当还有吧。”
她目光尖锐,带着审视,郑宓却是笑了,温声道:“你难得主动寻来,必是有事,说与我听听吧。”
每回她不一本正经地称她公主,只说「你」的时候,总透着些亲昵。
明苏便有些警惕,口中则将来意说了来:“数月前,儿臣曾与娘娘提过,若有联手之意,便派人往贞观殿知会一声。数月过去,娘娘仍未遣人前往,莫非仍旧举棋不定?”
她在后宫,要插手前朝之事并不容易,寻些小官,能成些事,但要成大事,却是慢了些。她迟早得寻一显赫之人。
数月前,明苏是见皇后兴许堪用,于是随口一提,而今,皇后已显山露水,便不能同那时一般轻视了。
故而,她今日亲自来了。
明苏将来意说明,心下却计量起皇后会开什么条件,数月前她孤立无援之时,尚且待价而沽,不肯轻易投靠。
如今怕是,更难打动了。
“我愿与公主联手。”皇后利落道。
明苏一笑:“好……”说罢,等着皇后漫天要价。
不想皇后听她说了好,便是笑了笑,提起酒壶,替她们各自斟了杯酒,先端起了一杯,道:“便以此酒为盟。”
竟是什么条件都没有吗?明苏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端起了她的那一杯,与皇后轻轻一碰,仰头饮下。
梅子酒,春日里酿下的,不易醉,却是酒香四溢。
皇后又斟了两杯,却不急着饮了。杯中酒气袅袅升起,香得好似能浸染整座梅园。
身旁那树梅树枝头上的雪滑落下来,恰好落在明苏头上。明苏欲抬手掸去,身前那人却先一步倾身过来。
明苏下意识地后仰躲避,却是迟了一步。
发上的积雪被温柔拂去,那人身上有着十分浅淡的香气,不同于梅香,不同于酒香,似是与她浑然一体。
明苏怀疑是否久未饮酒,于是一杯梅子酒都足以使她微醺。
否则她怎会觉得皇后身上的香气像极了阿宓的气息。
分明阿宓从前从未用过这种香料。
兴许是酒意上来了,她脸上有些红,怔怔地望着皇后。
郑宓坐了回去,指尖还带着一片花瓣,是自明苏发顶取下的。
“梅花醉落。”郑宓望着她道,“公主仿佛也醉了。”
明苏点了下头,依旧望着她。
郑宓心念微动,笑问:“梅花因酒醉,殿下因何而醉?”
她因何而醉?明苏缓缓地动了下脑筋,目光却望着皇后,她没有看皇后的容貌,也未瞧她的衣衫,只单单凝视她的眼睛。
“我……”她开了口,听到自己的声音,骤然清醒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只觉窘迫得厉害。
她忙随意寻了话来,欲应付过去:“还未谢过娘娘赐下的衣物。”
敷衍的意味太过明显,明苏甚是局促,可她想,她是霸道的信国殿下。
不论如何行事都是合理的,于是她便极力显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然而一对上皇后的目光,刚提起的底气,便泄了干净。
皇后没有说话,望着她,笑意浅淡,却使得明苏的脸较之枝上的梅花更昳丽。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
第三十六章
明苏不懂, 为何皇后只是笑一笑,便能使她如此脸红。
她将目光落到酒杯中,梅子酒酒色清澈, 有淡淡的绿。
她端起酒杯道:“酒太烈了。”她脸红, 必是酒的缘故。
皇后便笑了一下。
明苏抬起头, 望着她,蹙起眉头。皇后敛了笑意,赞同道:“不错,酒太烈了。”
梅子酒分明酒味极淡。皇后一赞同,反倒显得她欲盖弥彰。
明苏更是不悦, 心中更是没来由的慌。她将酒杯一放, 杯底与矮几磕碰, 发出一声闷响,闷声道:“不喝了。”
“好,不喝就不喝。”皇后仍是顺着她, 像是在哄着她, 有意地想让她高兴。
梅花不时飘落,雪色愈加地白, 壶中的酒烫沸了,热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这分明是十分具有意境的一幕,可明苏却不高兴。
她不喜皇后这般与她说话,过于亲近了。她也不喜轻而易举地便被皇后牵动心绪,更不喜皇后与她说话时的游刃有余, 仿佛熟知如何对付她。
明苏站起了身, 淡淡道:“若是无事,儿臣便告退了。”
方才还是融洽对酌,才三两句话, 她便冷下了容色,要走了。
明苏心道,外头盛传的信国殿下喜怒无常,可不是假的。
但她又不由自主地留意皇后的神色。
皇后显是未料到她突然翻脸要走,明苏看到她的眼眸中流转的光芒暗了下来,眼底盛满了失落,她轻声问了一句:“你要走了?”
明苏瞬间便觉扳回一城般,微微地觉得畅快了,皇后也不是那样厉害。她笑了一下,笑意间有些自得。
许是因她笑了,明苏便看到皇后也跟着笑了一下,眼中的失落散了一些,她站起来,望着她,唇角微微地往下抿了一下,而后道:“我送送你。”
她想与她再待一会儿。明苏立即便看穿了皇后的用意。
“今日无事,陛下昨夜歇在乔婕妤处,眼下还未出来,宫中各处也甚安稳,妃嫔们或聚在一处闲话,或在各自宫中赏雪,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送送你。”皇后又道。
她怕她拒绝,故而说了这一长串。明苏又识破了。
方才扳回一城的得意倏然间一扫而光,明苏感觉心慌,皇后失落是因她要走了,皇后要送她是因她想与她再待一会儿。
那她心慌是因什么?
明苏急于摆脱这难以自制的感觉,将缘由都推到皇后身上,暗道,她心慌是因皇后太勾人。
“可是不便?”皇后再度出声。
明苏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向皇后,皇后对她笑了笑,温声细语:“若是不便,我就不送你了。”
她这般说,使得明苏觉得,好似不让她送,便是心虚一般,她自以坦荡,且还有些不服气,不信皇后当真对她有这样强的影响,便道:“并无不便,多谢娘娘相送。”
于是二人便一同走。皇后弃了肩舆不用,同明苏并肩。
走出梅园,便是一条石子路,下了雪,宫人未及洒扫,石子路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鞋履踏在上头,会微微馅下一些,而后发出细微的塌陷声。
明苏竖起耳朵来听,皇后绣着金丝祥云的鞋履每踏一步,没发出一回声响,明苏便觉好似踏在她心上,好似是她的心塌陷了一般。
明苏曾有过这样的塌陷感。
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回她在湖边的亭子里看湖中游来游去的鸳鸯,阿宓来了,站在她身后。
她悄悄地来的,入亭之时,亦是轻手轻脚,她未发觉,直至阿宓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心跳飞快。
阿宓冲着她笑,唇角微微地勾起,望着她的眼眸中布满了她的模样:“殿下在看什么?”
那一瞬间,明苏觉得心塌陷了。
“殿下在想什么?”皇后问道。
明苏本不欲答,她看了皇后一眼,觉得这张脸真讨厌,便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在想一位故人。”
故人……郑宓怔了一下,心口重重一撞击,她望着明苏,试探一般,又极为珍而重之地问道:“哪位故人?”
明苏正觉得她讨厌,听她这般追根究底,唇角一翘,目色淡淡道:“与娘娘何干?”
她的厌恶之色如此明显,以致郑宓险些维持不住笑意,她沉默了一下,方道:“是本宫多事了。”说罢,越更加在意起那句故人。
那故人会不会是她?明苏想的会不会是她?
二人皆无语,只各自怀着心事,静默地朝前走。
行至一处拐角,有一人声传来:“薛美人近日可张狂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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