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准撩！(49)

　　宋缙站起身来：“好。”
　　助理导演狐疑地看了眼宋缙苍白的脸色和没什么焦点的眼神，皱了下眉之后还是转过身去比了个OK的手势。
　　“化妆师补妆，威亚准备。”
　　没一会儿，宋缙便被升降机送到了布景的最上方去。
　　群众演员隔着几米站在里面，宋缙绑上了威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脚旁的布景下面。
　　为了拍摄需要，这一处布景搭得很高。
　　从上面望下去，让人意识都不禁有些恍惚。
　　宋缙眼底的焦点模糊了下。
　　…………
　　“阿笙，我的恐高症一直没完全好，之后去朝凤山，会不会……”
　　“不是有我在吗？你如果害怕了，我替你蒙上眼睛，背你上去。到时候你一睁开眼睛，就是满眼黎明的初阳了。”
　　“……你背得动吗？”
　　“背我自己家的小媳妇，怎么可能背不动呢？”
　　…………
　　“……”
　　宋缙的唇角无力地扯了一下。
　　你会和她一起去看日出吗？
　　阿笙。
　　宋缙回眸看了一眼南向。
　　“拍摄部门准备！”
　　导演擎着喇叭在下面喊了起来。
　　“来——三，二，一，action！”
　　拍摄开始，提前安排好的群演念着台词拎着手中的长刀向宋缙靠近。
　　宋缙脸色苍白，一边失神地看向身后一边倒退。
　　直到他猜到了瀑布边上，最后一点泥土从他脚后跟踩了下去，洒进深谷里。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站在最前面的群演凶神恶煞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
　　宋缙似乎是受了惊，向后退了半步，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连他的脸色也陡然苍白了许多。
　　而随着身后几个人的再一步迫近，宋缙终于垂眼看向了空处。
　　身体僵滞两秒之后，他蓦地向外跳出。
　　身上的威亚瞬时绷紧，扯得宋缙的腰腿要勒断了一样地疼。
　　只是在这种疼似乎达到一个巅峰的时候，他腰部的拉力骤然一松。
　　耳边传来没来得及拿开喇叭的导演的一声惊呼。
　　同时咔哒的轻响在头顶响起，宋缙失了腰部的拉力而身体失衡抬头，正看见威亚的一处主吊环断裂落下。
　　威亚的钢丝松滑，快速地脱离固定的滑轮，腿部的位置的拉力也骤然降低。
　　“快拉住那根绳子啊——”
　　下方不知哪一处的工作人员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宋缙看见被定滑轮上拉的钢丝绳，在自己面前不远处飞速地向上离开。
　　伸手就能抓住了。
　　宋缙呆呆地看着那根钢丝绳，然后扯出一个有点走形的难看的笑脸。
　　他蓦地闭上眼睛。
　　可我好累啊，阿笙。
　　我拉不住你了。
　　……
　　耳边的风声呼啸。
　　宋缙的眼前一片朦胧的黑暗。
　　……“我替你蒙上眼睛，背你上去啊”……
　　宋缙扯起嘴角。
　　重重的撞击从背脊与四肢百骸处传来，永夜先疼痛一步降临。
　　……如果你不曾骗我，等我再睁开眼，是不是就会有满眼黎明的初阳和你了。
　　……阿笙。
　　一滴眼泪混着鲜红的血，流下了宋缙的眼角。
　　躺在那儿的人，睁着眼睛望向了虚无的南向。
　　喧嚣的尖叫和慌乱里，一缕风偷偷地吹拂过。
　　休息区的椅子上，白色的本子翻开，最上面一页字迹清秀——
　　《失重》
　　爱是一场失重的坠落。
　　若有人接住你，
　　你们会相拥着滚进茵茵芬芳的花丛里。
　　可让我跳下来的人，他走了。
　　我只能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人腐烂在万丈谷底。
　　……
　　可没人知道，
　　至死我望着的，
　　不是我跳下来的那片天空。
　　而是他一次都没回头的背影。
　　…………
　　“——卡！”
　　宋修渥导演的声音在安静的片场里响起，拍摄告停。
　　杜文瑾摘了威亚从地上站起身来。
　　“很不错！”宋修渥拍着手掌走到杜文瑾面前。“你的戏份算是杀青了，最后这一段镜头的感染力很强，落泪时机把握得非常到位，你的表现比我预想的最完美程度还要好。”
　　“多谢宋导。”
　　杜文瑾笑得眉眼微弯，还没来得及卸下的“血妆”还挂在脸上。
　　跟宋修渥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杜文瑾才见着方之淮眼神悲悯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
　　见方之淮表情不对，杜文瑾不禁担忧地问。
　　方之淮没做声，沉默地看着他。
　　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方之淮没顾忌这旁边一剧组的人和就近在咫尺的化妆师，弯曲一条腿，单膝跪到了坐在那儿等化妆师卸妆的杜文瑾的面前。
　　他伸手轻轻地擦掉了杜文瑾脸上的泪水。
　　“不要再接这种戏了。”
　　杜文瑾懵了一下，不解地眨了眨眼：“什么戏？为什么不能接了？”
　　“……”
　　方之淮再一次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看着杜文瑾变成宋缙，剧本上的角色变得有血有肉之后，那些台词也不再只是浮于纸面的浅显文字，而变成了会深深地烙印在人的脑海里的画面和记忆。
　　而那些真实的情感喷涌爆发的时候，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青年逐渐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方之淮有一种自己也被拉入了戏里的感觉。
　　仿佛躺在那儿的就是宋缙。
　　而他就是深爱这个人的那部分齐笙。
　　疼到想流泪恸哭。
　　疼到看着这个有说有笑的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时，想用还微微颤着的手不顾一切地将他抱进怀中…………
　　但这些情绪最后都被方之淮压下来了。
　　他叹了一声，擦掉了杜文瑾脸上的泪水之后，顺势将杜文瑾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拢到了一旁。
　　“他们说得对。”
　　“……什么？”杜文瑾不解。
　　方之淮拭过他的眼角，轻轻掀唇：“你就是为荧幕而生的。”
　　“……”
　　杜文瑾怔了一下，半晌后回过神来，歪着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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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当初经过了《失重》试镜后场洗手间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加上拍摄期间的一个多月内，杜文瑾都没再见过钱君浩，他便以为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瓜葛了。然而在补过之前一些导演提出瑕疵的戏份并顺利杀青后，杜文瑾很不幸地还是跟这位投资人碰面了。
　　起因是电影节开办，杜文瑾在《失重》中饰演的宋缙提名最佳男主角，而《失重》还在同时被提名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也为了后期宣传着想，剧组定下了私人性质午宴。
　　方之淮因为公司事务没能及时露面，只能让自己的私车将杜文瑾送到了午宴现场。
　　还没等进到宴厅里面，杜文瑾就先见着了等在门口摆出一副守株待兔模样的钱君浩。
　　“……”
　　一晚上的好心情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杜文瑾脸上那点笑色早就不剩几分。
　　考虑到这毕竟是在宴厅外面，杜文瑾实在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纠缠，更不希望被别人误会。
　　他便直接转开了视线当做没看到对方，脚下步伐也错开方向，就准备绕过去。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钱君浩横向一踏，便拦到了杜文瑾的面前。随着话音，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点笑意。
　　杜文瑾面无表情地将脸转了个角度，目光横向钱君浩，“原来钱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钱君浩耸了下肩，双手也从裤袋里抽了出来。
　　“我跟华景荣已经掰了。”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杜文瑾凉着眸色看着钱君浩。
　　……这总不会是把他当心理疏导师来用的。
　　钱君浩没让杜文瑾疑惑太久，不紧不慢地接了后半句：“我要正式追求你了，文瑾。”
　　杜文瑾：“……”
　　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了钱君浩许久之后，确定对方真地不是在开玩笑，杜文瑾冷着脸退了一步。
　　“你犯病能别来找我吗？——我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结果给了你一种我会跟你有任何关系牵扯的错觉？？”
　　他舒出一口气来：“你说，我一定改。”
　　钱君浩丝毫没有因为杜文瑾不近人情的话音而有什么态度改观，他只笑着且眼神认真地向前进了一步——
　　“我喜欢你，这一条就够了。……钱，车，房，片约，代言——方之淮能给你的任何事情，我都能给；而且我可以给得更多。”
　　“……”
　　杜文瑾叹了一口气。
　　他真不想跟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掰扯……
　　杜文瑾垂手从自己大衣里拿出了卡包，咔哒一声开了扣，杜文瑾将展开的卡包往钱君浩眼前一晃。
　　几排全是各大银行的最高端信用卡。
　　钱君浩挑眉：“方之淮就是用这些打发你的？”
　　“…………”
　　杜文瑾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没爆出那句粗口来，但余下的话音还是像是从唇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卡，跟方之淮和环业没有半点关系——你懂我在说什么了？？”
　　钱君浩的神色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确实，他疏漏了一点，那就是站在所有观众面前的这个影星文瑾，是不是就是真正的那个文瑾呢？
　　钱君浩的反应让杜文瑾很满意，卡包折叠放回，杜文瑾露出一点微笑——
　　“所以，钱总，如果您不想在招惹上环业之后又给自己竖一个新敌人，我劝您还是趁我心情勉强能绷住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话音落后，杜文瑾转头进了宴厅里面。
　　而他的身后，钱君浩望着杜文瑾的背影，眼底情绪起伏不定。
　　…………
　　对于自家小祖宗孤身在外的情况实在放心不下，方之淮临时通知秘书室加班，一白天加工加点，午餐都没来得及吃，总算是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结束了这一天的要紧事务。
　　拒绝了秘书室的会餐邀请，方之淮叫了专车直接赶去了杜文瑾所在的地方。
　　晚上六点，电影节就将开始，他们必须得提前准备开幕式的红毯仪式。方之淮到达公司名下的造型团队所在地的时候，杜文瑾刚完成了装束准备。
　　从服装设计上来说，男士走红毯的选择显然要比女士少许多，杜文瑾身上的一套塔士多礼服便在其中——除了是出自名师之手的品牌特供高定款，从那深黑色的外观来说，并不能看出什么博人眼球的亮点。
　　只是之前《失重》拍摄一结束，方之淮立刻调动了业界最杰出的营养师团队，此时的杜文瑾无论是从脸色气质还是身材上来说，都将这套服装的质感表现到一个极致。
　　受他自身条件有利影响，即便在发型和妆容上，造型团队也没做什么刻意高调的凸显。
　　打眼看去，五官精致干净，着装得体，气质从容……方之淮只第一眼见着人，便不禁心生感慨。
　　——跟十年前见着的少年，到底还是变化了许多。
　　可又好像每一样变化，都是在往自己最喜欢的方向去着。
　　真是没救了……
　　方之淮这样想着，唇角微掀，走上前去。
　　“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出发吧。”
　　杜文瑾听见动静转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听周渊说你今天下午行程安排得滴水不漏，没时间啊。”
　　方之淮笑道：“我家小祖宗的第一次电影节，我怎么敢不亲自接送？”
　　两人态度亲昵，没有避却旁人，一旁造型团队里的化妆师对于方之淮的身份心知肚明；虽然早就听说公司里这位新人跟老总相交莫逆，但看着眼前情景，听着两人交谈的狎近程度，化妆师们还是忍不住惊得面面相觑。
　　“顾静应该也已经准备好了？”
　　杜文瑾问道。
　　方之淮点了点头：“刚刚博文给我打过电话，到电影节开幕式那边再碰面也来得及。”
　　杜文瑾却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俯过身去附到方之淮耳边：“这次不吃醋了？”
　　“……”
　　半晌他都没听见回应。
　　杜文瑾不由好奇地抬起视线，想要退开半步看清方之淮的反应，只是他刚冒出了这个动作的苗头，就蓦然被身前的男人压着后颈迫在原地。
　　杜文瑾不解地侧过脸去：“你做什么呢？”
　　“……”
　　方之淮仍旧没有回答。
　　只有化妆师们看见，他们传闻中清心寡欲的大boss正压着青年的后颈，眼神深沉而温和地望着两人身侧的一面等身镜。
　　镜子里的两个人交首相偎，画面说不出地恬静美好。
　　直到杜文瑾再一次提出疑问，方之淮这才回了神。
　　想明白自己刚才的幼稚举动，方之淮忍不住无奈地一笑。
　　“你到底做什么呢？”杜文瑾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不由更是好奇。
　　“……没什么，”方之淮侧过脸去轻轻地吻了一下杜文瑾的耳尖，“你今天很好看。”
　　话音一落，方之淮一步抽身退离。
　　杜文瑾在原地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被吻过的耳尖泛上点粉色——
　　“我哪天不好看了？”
　　…………
　　晚上六点，电影节开幕式的红毯仪式正式开场，或是当红或是蹭热度的影星如川流不息，在镁光灯和长枪短炮间走过。
　　各有各的身形婀娜，衣着独特。
　　对于这红毯仪式，杜文瑾倒是毫不在意的，除了因为方之淮与裴博文两方不足为外人道的合作，他需要做的就是当一只乖巧、安静、肯配合的人形柱子就足够了。
　　到了顾静这时候的身价地位，再加上如今有裴博文做她最有力的后盾，她自然也不会为了博出位做些什么过度的举动。
　　只不过有些事情，原本就是硬赶着碰不上，小心躲避却总能被蹭一身泥的。
　　——眼看着这红毯就要走到头，顾静仪态从容地挽着杜文瑾，与两旁的长枪短炮挥手示意；只是那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后，不知怎么地被旁边的记者无意中踩了边角。
　　恰好换了位置走出几步去的顾静一时不察，一个踉跄就摔向红毯。
　　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杜文瑾陡然回神，一个箭步上前，右臂凌空一捞，稳稳地扶住顾静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了怀里。
　　漂亮的双人空中相拥姿势，完美得无可挑剔。
　　一时本就闪眼的镁光灯愈发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架势。
　　惊得花容失色的顾静这才睁开眼来，看着自己上方的男人凌厉漂亮的面部线条，她失神了几秒，然后回过神来，道着谢站直了身。
　　刚刚踩了顾静裙摆的记者慌忙地道着歉，顾静和杜文瑾自然不能计较什么，只颔首示意之后就重新往回走。
　　“原来杜少爷还有这样的身手吗？”
　　最后的路上，顾静一边与周围镜头微笑示意，一边笑着低声问杜文瑾。
　　杜文瑾同样笑吟吟地看向她：“之前拍摄《醉江山》，跟着武术指导学了点步法，看来多少还是有用的。”
　　两人玩笑的模样落进了记者们的眼里，闪光灯的频率更急了。
　　……
　　等过了漫长的开幕式致辞，影星们早就各自笑得面庞肌肉都发僵，而评委纷纷露面示意之后，他们也终于迎来了入围影片的播放。
　　在前面分量稍轻的“最佳服装”“最佳剪辑”“最佳配角”等奖项纷纷揭幕之后，众人最关注的几项终于进入了视线。
　　男主持人的声音清扬高昂：“最佳男主角，本届入围的影片有…………”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大荧幕上的片段剪辑不断的替换播放。
　　“为大家揭晓——获得本届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演员是——文瑾！”
　　主持人的话音一落，大荧幕上的播放骤然定格在其中一部影片——
　　《失重》的最后一段镜头里，宋缙从高空跌下，最终与救命的绳索错肩而过，砰然跌落。
　　血泊顷刻在身下蔓延，失色的面孔艰难地侧向南向，那双晦暗的眸子像是透过屏幕望向全场，而后光影剥落，直到黯淡的最后一刻，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倏然滑落。
　　杜文瑾还望着屏幕失神，他身旁的顾静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他手肘一下，
　　杜文瑾倏然回神，焦点重聚，面带得体微笑地站起身来，在掌声中走向了颁奖台。


第六十五章
　　杜文瑾一从电影节会场出来，迎面除了镁光灯之外，便是抱着一大束鲜花看起来早已等候多时的方之淮了。
　　“我的最佳男主角。”方之淮迎上前，低声笑道，“恭喜。”
　　杜文瑾伸手接了花，当着一众热情发问的媒体，他只能面带得体微笑地冲着方之淮点头：“多谢方总。”
　　结果这一声道谢还没说完，杜文瑾就被男人热情地一把抱进了怀里，还在背上拍了拍。
　　有记者见状立刻把话筒伸给了方之淮——
　　“方总，贵公司今年刚签下的艺人就拿到最佳男主角这样的殊荣，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