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遗孀(66)
宫行川接得不算快,镜头清晰起来的时候,时栖看见了叔叔解领带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几分不耐,将条形花纹的领带扯了下来。
时栖趴在床上翻了个身,脆生生地叫:“叔叔?”
镜头摇晃了片刻,宫行川冷峻的面容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怎么了?”
“想你了。”时栖又翻了个身,烙煎饼似的滚来滚去。
宫行川看了他一会儿:“通宵玩游戏了?”
“……嗯。”时栖的动作微妙地僵住,片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几点啦?”
宫行川好笑地看了看腕表:“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有。”
“小栖?”
“哎呀,叔叔,你想不想我?”时栖头疼地扑腾了几下。
“想。”宫行川面不改色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架,转身脱下了雪白的衬衫,“再想,你也不能胡闹。”
时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行川后背隆起的肌肉线条,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宫行川竟然听见了。
“嗯?”
他猝然惊醒,裹着被子装傻:“嗯?”
宫行川:“……”
宫行川光着上半身,走回书桌前,拿起手机:“想看什么?”
时栖扭扭捏捏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没话找话:“叔叔,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新一期的《双面派》吧。”
最新一期节目,宫行川在国外没赶上录制,时栖的戏份也不多。
他把自己的戏份拍完,还围观了陆航和裴云的“爱恨情仇”。
每个演员的剧本都宛如脱缰的野马,在网友的发散思维下,一去不复返。
时栖本来以为陆航会排斥和男性朋友拍摄感情戏,没想到陆航非但接受度良好,还自觉加戏,自己女装还不够,居然把一堆绣了寄托思念的手帕给裴云。
“我去旁边的小超市买的。”录制结束,陆航把手帕分给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给时栖也留了一条,“怎么样,不错吧?”
时栖捏着绣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手帕,欲言又止。
“怎么,不喜欢这个?”陆航又拿出一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呢?”
“不是诗的问题。”他把陆航拉到没人的角落,“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认真不认真?”
“你和裴老师……”
“裴老师喜欢你之前拿的那条手帕。”
“……”
“真的。”
“……”
“他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买。”
时栖被陆航一连串炫耀发言惊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难道说,宫行川也想要手帕?”陆航的脑回路拐了七八个弯,恍然大悟,“早说嘛,我给他留一条。”
“陆航,你和裴老师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呀。”
“只是朋友?”时栖追问。
陆航莫名其妙地反问:“不然呢?”
“只有情侣才会送手帕。”时栖补充,“还是古时候的情侣。”
陆航瞬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时栖,你胡说什么呢?……我直得不能再直了!”
时栖忧愁地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曾经,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们都弯成了蚊香。
时栖把这件事和宫行川说了:“我觉得陆航很喜欢裴老师。”
“嗯。”大多时候,宫行川都是完美的倾听者。
“虽然我觉得裴老师挺喜欢陆航的,但万一人家不是弯的呢?”
“不会。”
时栖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致:“不会?”
宫行川瞧着屏幕上他忽然放大的脸,一边分出心神来数细密的睫毛,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很关心他?”
“陆航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了。”
时栖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宫行川的脸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着呼吸起伏的腹肌。
腹肌沟壑分明,色泽诱人,在他的惊呼声里,绵延出一片欲浪。
“叔叔!”时栖在浪花里捡起最后一丝理智。
“嗯?”宫行川的声音稍微有点模糊,“我拿个东西。”
“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时栖捧着手机,特别想录屏。
宫行川的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时栖就算天天泡在健身房里,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他羡慕这种身材,也垂涎。
时栖弯得非常有自觉,他团在床上,脚趾频频蜷缩,然后试探地问:“叔叔,你想跟我玩电话py吗?”
镜头往下滑得更深,某一瞬间,从什么奇怪的凸起旁晃过去了。
宫行川把手机重新举起:“不早了,睡吧。”
“可我想玩。”时栖舔了舔唇角,鲜红的舌在唇上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宫行川黑漆漆的眸子里翻涌起了浪潮,在他说出更糟糕的话以前,果断开口:“小栖,我今天订了很多花。”
“什么花?”
“玫瑰。放在教堂里的玫瑰。”
“……啊!”
“陈晗已经替你去经纪公司拿证件了。”宫行川的语气里弥漫着刻骨的温柔,“小栖,等我回去,你嫁给我吧。”
第六十七章 小刀片
时栖当然是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他又问:“怎么有时间买玫瑰?”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订的玫瑰,正好来……开会,顺便就买了。”宫行川走到床边,坐下,伸手随意拨弄着头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散乱的发丝,透出几分让他欲罢不能的柔情,“你不喜欢?”
时栖喜欢热烈的花,尤其是玫瑰,开得愈浓艳愈好。
以前宫行川还觉得他过分张扬,如今只嫌他恣意得不够过分。
“喜欢。”时栖吁了口气,“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眉眼弯弯:“叔叔,我们终于要结婚了。”
时栖在笑,宫行川的心却被扎了一下又一下。
要说这些年,男人最后悔的事,那就是在时栖说要走的时候,没挽留。
宫行川以为自己守住了尊严与底线,实际上却是把时栖的脊梁踩在了脚下。
有时宫行川会想,要是当初宫凯死后,时栖没来找自己,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时栖也算是个小没心没肺的。
被丢下三年,自己巴巴地凑上来,也不知道讨点补偿,就满脑子黄色废料,眼睛天天往下三路瞟。
或许真的是年轻的原因吧,宫行川想。
有时深夜,时栖靠在他怀里,会发出甜腻的喘息,甚至有的时候,时小栖还会蹭上来。
但是宫行川的想法和三年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三年前的时栖自负,宫行川又何尝不是呢?
时栖以为自己能摆脱阴魂不散的亲生父母,宫行川以为感情的维护无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
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嫁给你,我是不是就要叫你先生了?”时栖的脑袋微微一歪,领口倾斜,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
他骨架小,身体也不好,怎么看都单薄。
宫行川心头的旖念转瞬即逝,烦躁取而代之:“时栖,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时栖莫名地点头:“有啊。”
他每天都吃饭,每天都睡觉,比以前活得健康多了。
宫行川放在床边的手攥紧又松开,意识到时栖的“照顾”和正常人理解的不一样。
也是,他怎么能强求一个从来没被人照顾过的人,照顾自己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时栖小心翼翼地问:“还有电话py吗?”
宫行川差点被气笑,硬忍着,嘴角才没翘起来:“没有了,以后再说。”
他瞬间泄了气,软趴趴地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叔叔,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冷清。”
“想我就多发消息,打电话也行。”
“那不一样。”时栖认真反驳。
怎么能一样呢?
叔叔在家的时候,他能摸到,亲到,闻到。
这些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
“那就再坚持两天。”宫行川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时栖磨磨叽叽,硬是把宫行川撩得呼吸不稳,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热闹转瞬即逝,漆黑的夜色仿佛厚重的雪,沉甸甸地压下来。
时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他又失眠了。
说来可笑,连他自己都被和叔叔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麻痹了,以为这些烦恼不会再找上门来。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宫行川不仅是他的药,还是他的救赎。
宫行川不在,他又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间仿佛黏稠的液体,包裹着时栖,在他若有若无的呼吸里蠕动。
纷乱的记忆开始轮番光顾时栖的大脑。
他拼尽全力,才从其中提取出一丝带着甜味的回忆——三年前,宫行川准备好了他们的婚礼。
时栖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甚至可能撑不到叔叔回家。
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始终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