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遗孀(16)
时栖勾着口罩的边缘,桃花眼微弯:“不是一个人。”
对方并不介意:“可你现在是一个人。”
时栖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高脚杯,靠着吧台,修长的腿随意搭在台前,懒洋洋地随着摇滚乐的节拍摇晃。
“去我的卡座玩玩?”搭讪的男人再接再厉。
时栖叹了口气,单手摘下口罩,艳丽的面容一晃而过,身旁男人的神情从轻佻变为了惊恐。
“卧槽,时栖——”
“对,没错,是我。”他又把口罩戴上。
男人撇下他,脚底抹油,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时栖意外地挑眉,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宫凯活着的时候,没人敢正大光明地招惹他,是因为他背后有宫家,可现在宫凯死了,连圈里的人都敢上杆子往他身上踩,随便进的酒吧里,竟然有人怕他?
时栖搞不清楚其中的问题,也不想搞明白。他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开始喝酒。
时栖对酒精的厌恶始于时向国。
三年前,他曾经因为宫行川带着浓重的酒气回家,发过脾气,可他在离开宫行川以后,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离不开酒精。
那些炽热的液体,在他的身体里泛起小小的气泡,填补名为寂寞的空虚。
时栖喝了一杯又一杯,前来搭讪的人也来了一茬又一茬,后来他喝得有些麻木了,甩开膀子冲进舞池,在尖叫声里,勾住钢管,畅快淋漓地扭动。
年轻的肉体刺激着看客的神经,他们挥舞着双臂,试图扒掉时栖身上仅剩的布料。
他灵活地躲避,伸手勾住衣领,故意往下拉。
叫好声冲破云霄,开始有人起哄:“摘口罩!”
“摘口罩,摘口罩!”
是啊,摘了吧。
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明早的新闻头条是“当红小鲜肉当众跳脱衣舞”,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关系了。
黑料千千万万,不差这一条。
可就在时栖的手放在口罩边缘上时,酒吧的门被人推开了。
他逆着光,正对上宫行川的目光——是冰冷的,又是炽热的,翻腾的火烤着厚厚的冰层,将他死死地钉在了钢管边上。
宫行川就有这样的魔力,即使面无表情,也能让喧闹的酒吧安静下来。
时栖愣是被吓住了。
他看着宫行川穿过自行分开的人群,走到自己面前,温热的手掌覆盖下来,又脱下西装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然后说了句什么。
时栖没听清。
他借着酒劲儿,自欺欺人地把宫行川说的话当成了“我爱你”。
宫行川是自己开车来的。
时栖被塞进副驾驶座的时候,还没清醒,哼着歌左摇右晃。
宫行川懒得跟醉鬼计较,抬手帮他系安全带。
时栖乖乖地坐着,看上去没有耍酒疯的意图,可是当宫行川准备将手臂收回来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他的臂弯里。
又湿又凉的水痕在宫行川的手臂上生了根,仿佛是沉重的枷锁,在肌肉的线条上蜿蜒。
“小栖?”宫行川迅速解开安全带,将他抱在怀里。
时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可眼尾滑落的泪通通汇聚在了宫行川的肩头。
他攥紧了宫行川的衣衫,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拼尽全身的力气,从肺腔里挤出来的:“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宫行川的心在时栖哭的时候,就开始微微抽缩,直到这一刻,彻底绷紧。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时栖的脊背,指腹滑过突起的颈椎,在触碰到某些细小的凸起时,生生顿住。
那是伤疤,或长或短的伤疤,把皮肤当成肥沃的土壤,肆意生长。
宫行川重新摸过去,越摸,呼吸越是急促,眼神里也闪过惊慌,最后硬着头皮掀开了时栖的背心——白瓷一样的皮肤上遍布着蛛网般的伤痕,除了肩膀周围,整片后背没一块是完好的。
“我来了,小栖,我来了。”宫行川一点一点收紧了环在时栖腰间的手,像是要将他勒进骨血。
哭累的时栖睡着了,在睡梦中轻哼。
宫行川起初没听清时栖喃喃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听清了——时栖在喊“叔叔”。
“我在。”宫行川低下头,咬住了时栖沾着酒气的唇,贪婪地吮吸。
喝醉的时栖很乖顺,仰起头和宫行川接吻,睫毛扑扇扑扇,就是不醒。
宫行川克制又克制,强迫自己去想时栖后背上的伤痕,挣脱了理智的牢笼的欲望才偃旗息鼓。
无论时栖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他都要搞清楚。
宫行川给Lily打了个电话。
Lily大半夜被宫行川吵醒,基本上离原地去世不远了,她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机,心中的天平在“时栖被宫行川从十八楼扔下来”和“时栖和宫行川在十八楼的办公室窗户边上做爱被拍”之间摇摆不定。
无论哪个,都能让她的发际线烟消云散。
Lily神情恍惚地问:“宫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小栖的身体怎么样?”
“他……他生病了吗?”想象中的爆炸新闻并没有出现,Lily却比宫行川还紧张,“是不是之前中暑还没好?”
寥寥几句话,宫行川就知道Lily并不知道时栖身上有伤。
“没什么。”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睡眠不……”Lily的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化为了困惑的叹息,“……好?”
宫行川抱着时栖下了车。
他原本打算带时栖去宾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之间不存在爱,只有最直接,也是最赤裸的金钱关系。
可原本就不坚定的想法,在看见时栖后背上的伤后,彻底被心软打败。
平行世界酒吧靠近富人区,离宫行川和时栖曾经住过的公寓很近。
宫行川抱着时栖回了家,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宽敞的双人床上有宫行川的气息,时栖眷恋地打了几个滚,然后准确地拱进了宫行川的怀抱,脸颊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宫行川捏捏时栖的腮帮子,起身烧了壶热水,凉凉以后端到床边,喂他喝。
时栖自然是不乐意喝的,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算被抱着坐起,也没撒开手里的被子。
“小栖。”宫行川温柔的声音在时栖的耳畔徘徊。
他不由自主缩起脖子,躲避宫行川端到嘴边的水杯。
“小栖,喝点水。”宫行川无奈地按住他的脊背。
时栖就像是佝腰被发现的小学生,先是猛地坐直,又在宫行川移开手的刹那,重新窝进了被窝。
宫行川只好放下杯子。
时栖闭着眼睛,突然不讲理地撒起娇:“你怎么不喂我喝水啊?”
宫行川哭笑不得地把杯子重新端起。
躺在床上的时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苍白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睛,眼尾发红,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花。
宫行川想掖掖被角,时栖却冷不丁伸长手臂,抱住宫行川的脖子,先是身体黏上来,再然后,湿软的唇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嘴角。
第二十章 给钱什么都能做
宫行川愣住,继而眼底升腾起了磅礴的欲望。
他气了三年,忍了三年,憋了三年,等来一个“金主”的身份,还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他原以为时栖已经移情别恋,所谓的“金主”不过是没资源后找到自己,拉不下脸的托词。
现在看来,时栖明明和他一样留恋这段感情。
于是宫行川不客气地抱住时栖,将他压进柔软的被褥。
他不舒服地轻哼,勾着宫行川的脖子,试图从滚烫的怀抱中挣脱。
“小栖……”宫行川托着时栖的后颈,没有让他如愿以偿,而是尽情地吮吸,牙齿在湿软的唇瓣上暧昧地碾压,留下一道又一道浅浅的牙印。
后来宫行川连他的名字都不叫了,房间里响起轻微的水声以及隐忍的闷哼。
不过也就是吻了。
时栖身上有伤,宫行川没那么禽兽。
夜深后,时栖在酒精和亲吻的作用下彻底睡死了过去,宫行川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他洗的时间有点长,将近两个小时后才披着浴巾,带着一身冷气走出来。
宫行川走进客厅,打开了电视。
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男人深邃的眉眼,他看了一晚上时栖演的片子。
*
时栖醒来的时候,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味道,钻进被子,又和周公约了个小会。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确认,自己被宫行川带回了家。
“叔叔?”他抱着被子喊。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片刻后,宫行川推开了卧室的门。
时栖的眼睛亮了。
宫行川难得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家居服,头发凌乱,看上去有点疲惫,也有点温柔。
“叔叔。”时栖伸出了手。
宫行川挑起眉,迟疑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时栖愣了愣,哑着嗓子说:“我是想要你手里的水杯。”
宫行川轻咳一声,将他抱起放在大腿上,同时把水杯也递了过去。
时栖窝在宫行川的怀里喝完了一杯水,然后蹦蹦跳跳地洗漱去了。
可他洗完脸,理智回笼,回忆如潮水般把他冲回了酒吧。
时栖猛地将头从门缝探出去,紧张兮兮地问:“叔叔,我喝多了就犯浑,昨天没吐在你身上吧?”
“没有。”宫行川垂下了眼帘。
时栖将信将疑地关上门,叼着牙刷拼命回忆。
他脑子里只剩酒吧气泡一般的灯光,再多的,就是宫行川穿过人群走到自己面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