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遗孀(33)
宫行川依旧是那身扣到领口的白衬衫,卷起的衣袖,每个褶子都透着精英式的性冷淡。
时栖跃跃欲试,故意用手抚摸喉结——他知道宫行川喜欢他脖子上的小黑痣。
“为什么带套?”宫行川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扯开领口,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说爱我,我永远不会干你。”
第三十六章 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这话说得可太直白了,时栖一下子怔住了。
宫行川低低地笑起来,而虚张声势的时小狐狸已经缩回阳台,装模作样地看起了风景。
“饿不饿?”
他揉揉肚子,说:“不饿。”
“饿了就说。”宫行川不懂娱乐圈里那一套瘦身的标准,卷起衣袖走进厨房,“我让陈晗买了些鸡胸肉……”
时栖脱口而出:“我要吃黑椒味儿的!”
说完,又想起Lily的忠告,生怕晚上吃夜宵长肉,上镜不好看,纠结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叹气。
宫行川见时栖发愁,就将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单手控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着。
时栖以前不喜欢烟,也不喜欢酒,宫行川为他戒了酒,少抽了烟,可是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曾经恨透了这些的时栖,也会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在镜头前抽了。
他抽烟和别人不一样,很注意形象,有偶像包袱,会用修长的手指将烟夹紧,缓缓送到殷红色的唇边,轻轻吸一口,再仰起头,含蓄地吐出淡灰色的烟雾。宫行川不喜欢时栖抽烟,又不得不承认他抽烟时有种颓然的性感,美得很艳丽。
时栖盯上了宫行川手里的烟,喉咙干涩。
他是当了演员以后,才开始抽烟的。那时候的时栖刚离开宫行川,整夜整夜失眠。他有时撑不住睡着了,会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宫行川的声音。
宫行川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在重复他们决裂时那句:“你走吧。”
时栖自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从床上爬起来,哆嗦着摸到烟,手指颤抖,点不着火,好几次把指尖烫伤,才终于吸到一口清冽的尼古丁。
窗外的天要亮不亮,绛紫色的云朵堆积在天边,和墨色的天际融为一体。
他眯起眼睛,等待金色的朝阳刺破黑夜,再昏昏沉沉地栽倒回床上,听着宫凯开门关门,离开家,然后将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翻身躲进厚重的被子里。
那时的日出仿佛有声音,阳光如流水,漫过窗台,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时栖痛恨白昼,任何一丝光亮都让他窒息。可黑夜也将他排斥在外,他只能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靠着咖啡和烟草熬过漫长的夜晚。
后来时栖爱上了冬天。
冬天的黑夜格外漫长,晨光昏沉,有时下雪,晦暗不明的天光无法挣脱阴云的束缚,眨眼就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刻。
那是时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天边热热烈烈烧成一团火,他在火光中迎来寂寞的夜色。
风隔着玻璃窗肆意咆哮,他在万家灯火亮起以前,拉上了卧室的窗帘。
而现在,深夜时分,宫行川卷起衣袖,站在电磁炉前,为时栖炸一块新鲜的鸡胸肉。
他站在旁边指点:“要橄榄油,不要放盐。”
宫行川按照时栖的要求做出一份黑胡椒鸡胸肉,然后看着他抱着盘子,缩在沙发里默默地咀嚼。
宫行川问:“你为什么要带安全套?”
时栖把大半张脸埋进盘子:“以前的,忘记拿出去了。”
“生产日期可不是三年前。”
他咬了一口鸡肉,让黑椒汁在舌尖迸溅:“叔叔,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吗?”
时栖故意做出惋惜的表情:“其实我和陆航搞到一起去了,这个套……是给他准备的。”
宫行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既愤怒,又无奈,还带着点好笑,最终化为平静。
时栖啃鸡肉的同时不忘用叉子叉盘子边上的甜玉米,他不敢抬头,心跳如雷,对无辜躺枪的陆航表示万分歉意,可之前用来挡枪子儿的可可西里已经暴露了,只能委屈这位连夜坐飞机往丽水市赶的老朋友。
“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出乎时栖的预料,宫行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视线所及,是绷紧的白色衬衫,男人的身材是很有料的那一款——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在宫行川靠近的刹那,时栖看见了清晰的腹肌轮廓。
他差点咬不住鸡胸肉,只想扑到宫行川怀里咬一口。
“如果我连陆航都比不过,就没必要出现在你面前了。”宫行川脱了衬衫,光着膀子把时栖压在沙发上。
他嘴角还挂着没舔干净的酱汁,因为过于震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宫行川像头捕猎的狮子,胸膛是成年男子最完美的形状,轮廓分明,线条流畅。时栖把盘子丢在一旁,红着脸抱住了宫行川的脖子。
他把自己贴过去了。
“陆航?”宫行川的笑声里隐藏着明显的不屑。
时栖赶忙说:“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懂得见好就收。
这个时候可不能嘴贱了。
宫行川的胸膛是温暖的,时栖趴得直眯眼。
“爱我吗?”宫行川低头,在他耳边叹息。
时栖回答:“爱爱爱。”
宫行川:“……”
宫行川把他推开:“你这是浪,不是爱。”
发浪的小孔雀被宫行川拽到浴室门前,勒令他在十分钟之内洗好澡,以防明天赖床。
“以后不许熬夜,十二点以前必须上床睡觉。”宫行川把他关在浴室里,“早上起来跟我一起去健身房……你太瘦了。”
时栖没听清,就听见“上床”两个字,眼睛唰地亮了,忙不迭地点头,乖乖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干瞪眼。
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之内受了太多的刺激,他窝在宫行川身边失眠了。
时栖不敢动。
宫行川比他还要忙碌,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如果他翻来覆去,肯定会影响到对方的睡眠。
时栖不能动身体,只能动脑子。
他还没怎么动脑子,又开始觉得热。
时栖年纪小,憋不住,有点火就想发泄出去,尤其是身旁还有个不断散发着温暖的热源,他简直要烧着了。
这个热源故意跟他作对,那么大一张床,非要躺在另一侧的边缘,两个人看起来同床,实际上隔得老远,仿佛牛郎织女,中间隔着广阔无垠的银河。
时栖在河这头,眼巴巴地望着另一头,伸出去的脚试探着撩起被子,触碰宫行川的脚踝。
他想钻到宫叔叔的怀里去,那样就算是烫死也值了。
宫行川发现了时栖的小动作。
躺在同一张床上,要想发现不了也很难,尤其是时栖的整条腿都挨了上来的情况下。
宫行川翻了个身,时栖迅速缩回去,扑腾着用半条被子把自己裹成寿司卷。
“不冷?”宫行川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丽水市昼夜温差大,白天热得要穿短袖,晚上冷得要盖厚被子。他们说话间,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初秋的冷雨,时栖被心火烤得冒汗,闻言硬着头皮喊了两声冷,还哆嗦起来。
宫行川就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其实并没有那么舒服,毕竟是男人,胸膛硬邦邦的,但是时栖窝得很开心,他迅速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听着宫行川的心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十分钟过后,时栖依旧精神抖擞。
宫行川身上散发的热气扑到他面上,让他满脑子沉寂下去的黄色废料再次沸腾起来。
但是时栖不敢说“爱”。
不是不爱,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去喜欢别人?
他用手指戳了戳宫行川的腹肌,幽幽叹息。
每当时栖想放下一切重回宫行川身边的时候,后背上的伤痕就开始隐隐作痛,脑海中也出现大片大片的血泊,还有丁欣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模样。
无论如何,丁欣脖子上那一刀都是他划的。
时栖浑身一抖,推开宫行川,急切地抓住床头的水杯,喝了两口,然后呛得直不起腰。
“小栖?”宫行川蹙眉将他捞回怀里,察觉到时栖异样的战栗,立刻将衣服披上,准备带他去医院,“怎么了?”
时栖攥住了宫行川的衣摆,垂着头喃喃:“没事。”
“别胡来。”
“真的没事。”他一把抱住宫行川的腰,“叔叔,你别走。”
宫行川只好回到床边,由着时栖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蹭到自己光裸的胸膛上。
“叔叔,如果我不是好孩子,你还会喜欢我吗?”他颤声问。
“时栖,”宫行川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捏着他的下巴,直直地望进那双泛起水光的眸子,“你不肯好好说爱我,却要我喜欢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含着浓重水汽的夜风吹着时栖额前的碎发,飘动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宫行川的目光。
时栖吸吸鼻子,逐渐寻回神志。
自从三年前离开宫行川,他就丧失了让别人喜欢的自信。
所以他才那么珍惜第一个粉丝“爱栖永恒”,哪怕对方三番五次地干扰他的生活。
时栖每次忍受不了了就会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对他还抱着“喜欢”情绪的人了。
他在长大的过程中失去了亲情,也失去了爱情。
想明白的时栖默默爬回床上,缩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里,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宫行川起身走到了屋外。
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时栖自嘲地笑笑,他算是彻底把宫行川惹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