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B宝典(79)
他牵住苏星的手往后拉了一步,自己站在苏星身前,拢了拢苏红身上盖着的被子,对她说:“阿姨,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们有办法。这家伙你更别担心,有我看着他呢,保准他一天三餐按时吃,每天睡够七小时,好不好?”
苏红闭上眼,头偏到另一侧,嘴角紧抿着。
等她重新睡过去,苏星到走廊上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贺迟跟了出来,站到他身前,问他:“想什么?”
“想抽烟,”苏星声音闷闷的,朝贺迟摊开手掌,“给我几根。”
贺迟笑着在他掌心拍了一下,说:“不许,最近抽的比我还凶。”
苏星脚尖在地面上点了几下,他垂着头,贺迟只看见他微长的刘海,发梢搭着眼皮。
“她不想活了,”安静了片刻之后,苏星说,“她早知道自己病了,还千方百计地瞒着我,她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一字一句艰难地往外挤。贺迟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慌乱又无助,颤抖着说:“贺迟,她不想活了,怎么办?”
他这种眼神看的贺迟心里发酸。除了把苏红送到医院的第一天,苏星就再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的惊慌和失措,他活得像一个无坚不摧的巨人,咬着牙把这个家扛在肩上。
只有这一次,他问贺迟应该怎么办。
贺迟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胸膛里一抽一抽的疼,他闭了闭眼,把苏星搂搂在怀里,手臂紧紧环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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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二点点,贺迟回到如意区,草草冲了个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
“喂?”贺迟看也没看,边擦头发边接起电话。
“我。”电话那头传来贺磊的声音。
贺迟顿了一下,把毛巾扔到一边。
贺磊说:“老爷子去了。”
贺迟有几分震惊,新阳龙头企业的掌门人去世,他却丝毫没看见相关新闻,也没听见一点风声。
贺磊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一声,解释说:“公司把消息压着,还没有对外公开。”
“关我什么事。”贺迟冷冷地说。
贺磊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耐心地对他说:“你现在还可以选择站在我这边,做贺家大少爷。”
“哦,知道了,”贺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拒绝。”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贺磊碰了个硬钉子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笑:“你可以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当成一场交易,对你我都有好处。”
“哦,没兴趣。”贺迟翘着二郎腿回他。
“你的档案我已经找人改过了,你可以做回Alpha,不需要遮遮掩掩。”贺磊说,“这是我邀请你回来的诚意。”
贺迟一愣,改档案?什么档案?
他打开茶几上放着的旧电脑,登陆了教务系统,点进“基本信息”,性别栏里填的赫然是“男性Alpha”。
贺迟使劲闭了闭眼,生怕自己看错了,那五个字母就明晃晃地摆在屏幕上,扎眼的很。
他藏了五年多的秘密,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揭开了。
他想过无数次,他以后读大学、找工作要怎么办?难道永远都要带着这个假身份、背着这份假档案?哪所学校、哪家公司会要一个连性别都是造假的人?
但贺磊只要抬抬手,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是打几个电话的功夫。
不管贺磊和贺迟的关系有多僵,这件事对贺迟来说都不是一个坏消息。但他脑子里“轰”地窝起一团火,除了愤怒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别的情绪。
当年关欣欣为了留在贺磊身边,要他装成一个beta;现在贺磊为了要在公司站稳脚跟,要他重新做回Alpha。
他是个什么人,从来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贺迟的手掌在电脑键盘上重重砸了一下,那破电脑禁不住这么一巴掌,回车键生生被砸崩了,弹起来砸在他额头上。
贺磊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轻笑一声,问:“怎么样?”
贺迟哂笑:“不怎么样,你爱改不改。”
“我并不是不能没有你,”贺磊冷静地说,“这个公司是我的,只有早或晚的区别。”
贺迟明白他的意思,贺磊并不是少了他就不行。
贺磊想要韦氏改和他姓,就必须扶植一个真正站在他这边的Alpha继承人。只要他招招手,自然有十个、一百个女人愿意做他的生育机器。
贺迟在他眼里早就是一步废棋,他并不是真的需要贺迟,他只需要一个工具,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帮他承担一部分火力,好让那群对韦氏忠心耿耿的老古董分散精力。
“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贺迟把腿翘在茶几上,没兴致和他扯皮,两只脚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贺迟,”贺磊敲了两下桌子,沉声说,“人在做决定之前一定要衡量利弊,离开贺家,你什么也不是。”
贺迟在空气种胡乱晃着的双脚顿了顿,他挺起背,说:“我是我自己。”
“你凭什么做你自己?就凭你那个beta的假身份?”贺磊有些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说,“我很欣赏你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你当然可以选择做你自己。但我是个商人,这次我帮了你,你不愿意回来,可以,但你要在别的地方付出一些代价。”
贺迟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再次牢牢裹住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问,贺磊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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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贺迟翘了半天课。
苏红被推进了icu--被称作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贺迟和苏星什么也做不了,在病房外干坐着。
苏星看上去很镇定,除了不停地喝水。他一上午已经喝掉了六瓶矿泉水,好像只要喝了水就能消解内心的焦虑。
贺迟看着心疼,但却无能为力,只有紧紧握着苏星的手。
接近中午,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告诉他们苏红的肌酐值升到了八百多,随时做好透析准备。
苏星顿时感觉后背一凉,太阳穴针扎一样的疼。
贺迟手掌贴着他的后腰,对医生说:“好,听您的安排,只要能治病,我们全力配合。”
等医生走了,贺迟按着苏星的肩,对他说:“没事的,咱们听大夫的,肯定......”
“我明白,”苏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吃饭去,吃完饭你去上课。”
“我留......”贺迟说到一半停住了,接着叹了口气,摸了摸苏星的头,“好,先吃饭。”
两个人找了家砂锅店吃米线,吃完饭贺迟骑着车去学校了,苏星回到医院,icu不允许家属探视,他在走廊上傻站了会儿,接着找了间人少的厕所,从随身带着的行李包里拿出刮胡刀,对着镜子把冒头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衬衣袖口好像有点儿脏了,贺迟那家伙呲溜米线的时候没注意,两滴辣油溅到他袖口上。他往手心挤了点儿洗手液,往袖子上搓了搓,发现红色的油渍搓不干净。
苏星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干脆把衬衣袖口折了两折,这样就把脏的地方盖住了。
上午校领导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去趟学校,他说没时间,下午去吧。
苏星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计划坐公交过去,要是快的话就早点回来,万一苏红下午情况突然好转,就从icu出来了呢?
他上了公交车,投了一块钱硬币,师傅说空调车要两块,苏星没多的零钱,一个小姑娘帮他刷了一下学生卡。
苏星朝她笑笑,说谢谢,小姑娘一张脸“噌”一下红了,踩着帆布鞋坐到最后排去了,躲在前座靠背后面偷偷摸摸看苏星。
校长办公室里全是人,苏星认识的什么教导主任年段长党办领导全来了,还有几个官儿更大的,坐在皮质沙发上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苏星敲了敲门,朝办公室里的人点了点头。
副校长抄起一份文件劈头盖脸冲他砸过来,A4纸散了一地,苏星低头扫了两眼,都是他这几年的学籍档案,还有他每年找小诊所假造的体检报告。
一群人指着他的鼻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苏星一个字都没听清,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
能不能别啰嗦了,快点快点再快点!
他的态度不能说不好,没有强词夺理,没有哭哭啼啼,他很平静,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Omega?”
“嗯。”
“你是故意欺瞒自己的性别?”
“是。”
“你这种行为是严重的欺骗!性质非常恶劣!万一出事,你想没想过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影响?”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苏星慢慢抬起头,他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眼眶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手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除了“嗯”和“是”之外其他的回答:“因为我还要生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沸腾起来。
苏星站在门边,门外滚滚的热气蒸着他的背,前面摆着风力强劲的立式空调,冷风拍打在脸上。
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口干舌燥,耳朵里响起细细簌簌的电流声。
他只听到几个词,什么“严重违纪”、“道德污点”、“勒令退学”之类的,校长拿了一份文件让他签字,他看也不看,操起水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环视一圈,问:“我可以走了吗?”
从行政楼出来,苏星慢悠悠地绕着操场逛了一圈,沙坑、单杠、跑道、花圃,他没什么舍不得的感觉,“失去”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常态。
他又晃到了教学楼,上到了三楼,找到了高二五班。
苏星站在后门往里看,班里正在上历史课。电扇嗡嗡地转着,贺迟坐在最后排,他正伏在桌上睡觉,脖颈上蒙着一层细汗。
苏星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没有好好听课。
他这个方向逆着光,炙热的日光从他身后照进教室,贺迟被笼罩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中。
苏星想起有一个傍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躲在门边偷看贺迟,那天夕阳朦胧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紧紧环绕着他。
苏星觉得自己也是尘埃中的一粒,光是看着贺迟,就好心动。
不管在一起多久,只要看到他,就还是好心动。
他胸腔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不舍和留恋的情感,沙坑是他和贺迟一起打过滚的沙坑,单杠是贺迟向他炫耀结实的手臂肌肉的单杠,跑道是贺迟跑完男子三千米后抱着他不放的跑道,花圃是贺迟偷偷折了朵小雏菊硬要夹在他耳后的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