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保镖(30)
“今天的求助人是这位高先生,”主持人是一位自带苦情气息的姐姐,跟高雨笙握了手之后便开始促膝长谈,“你是要找失散的哥哥,对吗?”
“嗯。”高雨笙点点头。
“……”这么言简意赅,主持人只得接着问,“是亲生的哥哥吗?”
“不是,”高雨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台词的,“是小时候认识的哥哥,他救了我的命,带我逃离那个地方。”
“逃离什么地方?”主持人和观众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台下的翟辰呼吸一滞,这家伙上这种土味寻亲节目,竟然是为了找他!功成名就的总裁,当着全国人的面讲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
“我小时候,被拐卖到一个山村里,遇见了哥哥。他也是被拐卖的,一直照顾我,后来带着我跑出来。要不是他,我大概还在那个山村里种地,或者已经被那个爹打死了。”高雨笙侃侃而谈的时候,总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充满了说服力。放在此情此景,很容易带动观众的情绪。
“买你的那家人,对你不好是么?”主持人立时抓住了关键点。
“应该算不上好吧。白天,就把我像狗一样栓在院子里,扔一块硬馒头。如果逃跑,抓回来就打。不跑了,就让下地干活,三伏天捡麦子,大雪天找干柴。”温和清朗的声音讲述凄惨往事,配上高雨笙那张脸,足够让电视机前的阿姨、姐姐们心碎了。
主持人立时跟进:“你那时候多大?”
“五岁。”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养父怎么打你的?”这点早前报名的时候写在资料里,越悲惨感人越有可能被选中,所以高雨笙都是照实写的,主持人也就故意往这边引导。
“通常都是用手或者扫帚,偶尔觉得不过瘾,就拿牛鞭,”高雨笙面色平静地说,“只有哥哥护着我。”
已经有观众忍不住哭了,主持人的眼睛也泛起了水光:“他替你挨打了吗?”
“他把我爹打趴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整理大纲耽误了,更这么晚抱歉抱歉_(:з」∠)_
☆、 洋娃娃(2)
翟辰在一边听得直抽抽。
苦情故事突然变成了武侠片, 主持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 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们摄制组找到了以前你们被拐卖的那个山村,要看看吗?”
说完,不等高雨笙同意,大屏幕上便显示出了新的画面,配上低沉的标准解说和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将气氛重新拉了回来。
风景秀丽的群山, 绿树掩映, 流水潺潺, 一眼望不到边。
解说:“根据求助人的描述和调查走访, 我们大致确定,当年的山村是在S省北部的T县。”
节目组确实下了大功夫,找到了离村子最近的那个小镇。这都是根据高雨笙的记忆找的,他记得那个小镇有外地游客, 还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这小镇距离那个村子大概二十几公里,具体是哪个村却是不可考了。
镜头将这个小镇和周围的风景都拍了拍, 还找了两个小孩子, 对当年的故事进行模糊的场景再现。
解说:“小高当年被拐到这里,养父怕他逃跑, 白天下地干活就用拴狗的绳子将他绑在院子里。哥哥就是隔壁的邻居,已经被拐卖来很多年,一时好奇扒着篱笆看进来,让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画面中的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在田间地头奔跑。黑白底色的镜头, 闪过破旧的平房、参差不齐的篱笆、树上晃荡的麻绳。
“你是城市里的孩子,小时候家里条件应该很好的吧?”主持人当然知道这位是九逸集团的大少爷,但为了节目效果还是要假装不认识这位求助人高先生。想来节目播出的时候,电视机前知道真相的观众会忍不住高呼:那是相当好了!
“还好,普通家庭。”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
“……村里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刚开始他们怕我跑,不让出门,后来有哥哥带着他们才放心。哥哥带我去钓虾、摸鱼、捡鸟蛋,有哥哥陪着就不觉得苦。”虽然缺吃少穿,但那些快乐也是真实的。从火车到山村那一路都是噩梦,但从见到哥哥的那一刻起,噩梦就结束了。
“听说那边很穷,盐都需要用鸡蛋去镇上换。捡鸟蛋是为了补贴家用吗?”主持人努力把高先生塑造成懂事又可怜的小白菜。
“吃啊。”高雨笙莫名其妙地看了主持人一眼。说是贫穷,到也没有穷到买不起盐的地步,否则他们哪来的钱买孩子?
“……”
抒情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翟辰默默找了个角落蹲起来,实在没眼看。
高雨笙转头,不见了翟辰的踪影,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昨天晚上,他隐约听见翟辰在次卧接的那个电话:“行,明天我一定去。”
明天,一定,去哪里?
本来他没指望节目组找到翟辰,但如果找到了,那哥哥一直躲躲闪闪地不肯承认,就是为了给他个惊喜了!
高雨笙看向舞台那端的电子屏幕,屏幕本身也是一道门。如果寻找到了,那人就会从屏幕后面走出来,与求助人来个感天动地的相见。忽然对后面的环节都失去了耐性。
主持人见求助人想要直接跳到开门环节,当然是不可以的,赶紧继续话题:“后来哥哥带你逃出来了是么?你们那么小,怎么跑出来的?”
山路曲折,那种山村通往外界往往只有一条路。别说小孩子,就是被拐卖的成年妇女也很难逃出去,很容易遇到村里人。而那种落后的地方,人们对于买卖孩子早已稀松见惯,并没有人会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而帮他们报警,只会把逃家的孩子送回来。
“哥哥背着我走了很久,躲在一辆货车里逃到了县城。”高雨笙言简意赅地省略了艰辛的过程。那是寻常孩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多了就会暴露哥哥的特殊之处。
这大概是史上最无聊的寻亲节目了,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惊心动魄的逃亡,除了求助人那张帅脸之外毫无看点。
“后来被公安机关救回来,你回家了,哥哥进了孤儿院,”主持人拿着资料,继续拯救收视率,“他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我不知道,一直叫他星星哥哥。”而那个久远的名字,哥哥再没有提起过,高雨笙也无从记起。
主持人试图挖掘高雨笙执着找哥哥的目的:“如果没有他,你现在很可能还在山村里,忘了自己原本的家。”
眼前的求助人高先生,英俊体面,充满了上流人士的气息。如果没有星星哥哥,他现在决计不是这副模样。大概会在那个小山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皮肤粗糙、手脚皲裂,无知而无望地蹉跎一生。
“找他,为了感谢他吗?”
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不会错了。主持人十拿九稳,这次一定要把观众弄哭。人间至真至美的情谊,莫过于感恩,一句跨过千山万水的“谢谢你”,抵得过一万字的长篇大论。
高雨笙垂目,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找到他,问他为什么丢下我。”
完全不合常理的话,把主持人和观众都惊住了。蹲在角落里的翟辰狠狠皱起了眉头。
场中的音乐迅速变换,终于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主持人抬手,请高雨笙上前开门:“如果找到了,他就在门的那边。”
高雨笙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西装扣子。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山间风景,那苦难又快乐的日子早已远去,幼年的记忆却鲜活如昨。
镜头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拉近,短短十几米的通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临到面对,先前的确定忽然又不确定了。
如果门那边的人不是翟辰呢?
如果哥哥不愿意与他相认呢?
如果对哥哥来说他只是个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呢?
电子屏幕组成的门缓缓开启,门缝里透出射灯的光芒,耀得人看不清。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着那位善良勇敢、命途多舛的星星哥哥。
门开到了最大,射灯下的烟尘散去,内里空空如也。观众席不由得发出了失望的嘘声,站在台上的高雨笙也有些蒙。
“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大屏幕上显示出了外场主持人,“不过也找到了不少线索。不是血亲,我们无法从儿童走失数据库里找到相关资料,只能求助公安机关。”
根据当时中心区公安分局的资料记载,因为高家报过案,在两个孩子求助警方之后,很快就将他们送回了本市。高雨笙被妈妈接回了家,星星哥哥进了中心区孤儿院。
“那个小哥哥在资料中登记的名字就叫“星星”,没有姓,年龄也是个大概数。”外场主持人将找到的旧资料展示给镜头看。
【星星,男,年龄12~13岁,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
星星哥哥不属于任何一个儿童走失案,查不到亲生父母,也无法认定孤儿,暂居福利院。
“他不是孤儿,无法被领养。当时是寄养在一位叶姓女士的家里,但没多久就被退养,回到了福利院。后来被警察带走,说是找到父母了,再往后就没有了音信。”这是节目组找到的所有线索,一切中止在警察领走他的那一刻。
叶女士,就是高雨笙的妈妈叶蓉。
屏幕渐渐黑下去,高雨笙在台上站了良久。
主持人走到他身边,劝慰道:“别灰心,至少已经知道,哥哥是有亲生父母的,现在应该也过得很好。这个节目会被全国人看到,没准哥哥也会看到的,你有什么话对他说的吗?”
高雨笙似乎没听到,目光散乱地寻找台下的翟辰,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抬眼看向镜头。
“我开了一家公司,做了一张地图,我曾经希望能用这地图找到你。”
他没说地图是什么,但大家都知道。
“我们的地图已经开启了寻物模式,谁丢了东西都可以实时发布寻物启示,周围的人就可以帮着找。谁家孩子丢失,也可以实时发布……”说着说着,莫名开始了广告。
主持人试图打断他,耳返里导演却出声制止了。这是标点地图新出的公益项目,依托“寻点”的技术支持,人人都可以发布求助信息,完全免费。
录制结束,高雨笙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慢吞吞往录影棚外走。
“你这寻亲节目还带插播广告的。”翟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地用肩膀扛了他一下。就说这家伙明明都认出他了,怎么还上寻亲节目,原来还是商业项目。
高雨笙没有应声,垂着眼往外走,不想跟他说话。自己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透过节目说了,这人依旧无动于衷。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吗?十五年来,只有自己单方面惦记着哥哥。
翟辰见他满脸沮丧,有些意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都这么大了,还找他干什么呢?”
高雨笙停下脚步,缓缓吸了口气:“你就当我是缺爱吧,见笑了。”
翟辰愣了一下,伸手抓住了转身欲走的小朋友:“天赐。”
☆、 洋娃娃(3)
高雨笙回头, 一言不发地看着翟辰。忽明忽暗的眸子乍一看好似盈满了泪水, 仔细瞧却什么都没有。大概是经年的委屈满溢,出现了一瞬间的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