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130)
“妹妹?”
“嗯?”
温伏一听到他的呼唤就敏捷回头,两个黑漆漆的眼珠里泛着微光。
“晚饭想吃什么?”费薄林问。
温伏想了想:“打卤面。”
温伏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百吃不厌。
费薄林看看天色,冲他招手:“吹风了,过来。”
家里没有阳台,只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温伏没法像在戎州的家中一样到了傍晚就搬着椅子坐到阳台上看夕阳吹晚风,很多时候在这里他只能这个窗户望向外头的天空和绿化坪,费薄林每次问他想什么,他都说:“想回家。”
起先费薄林以为他是想回四岁时在盐津的家。人嘛,天气一冷就会思念故土怀念童年,温伏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投射向那片幽蓝的天空时,里头倒映着四岁时模糊懵懂的记忆再正常不过。
后来费薄林才知道他是想回戎州的家。
他想坐在戎州家里水泥和白瓷砖砌成的阳台上边吃西瓜边看落日,静静等着前年自己埋在芦荟花盆里的西瓜籽发芽,又或者等着费薄林在厨房做好饭菜喊他。
温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珠里装的全是戎州六十平小房子的一砖一瓦。
“等放寒假就回去。”费薄林知晓后便一遍遍地跟他说,“放了假,我们立马回家。”
第80章
半决赛那天是直播,温伏用自己的一首原创歌拿下了第一。
比赛的时间很紧张,一个星期录制一次,温伏晚上录制结束,还要忙着回去上课,刚下播就立马带着吉他跟费薄林坐一天火车赶回了学校。
火车到站时是凌晨五点,锦城正下大雨。
费薄林用打车软件打不到车,火车站周边也见不着人,他背着大书包,书包里装满两个人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温伏则背着那把二手吉他,两个人在车站大门口面面相觑。
费薄林正找愁不到法子回去,温伏忽然扯扯他胳膊。
他顺着温伏的手势往前看,火车站对面有家早餐铺子开了门。
他们对视一眼——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先吃个早饭吧。
费薄林刚要把手里的书包举起来挡在俩人头顶,温伏就示意用自己的吉他。
装吉他的包是防水尼龙材质,温伏毕业以后特地用自己的零花钱存起来买的,不管是对吉他,还是对装吉他的包,还是吉他盒,平时都宝贝得很。
费薄林问:“舍得包淋雨?”
温伏摇头,没说舍得,只说:“舍不得薄哥淋雨。”
费薄林的书包,只够一个人挡雨的,如果真要用,他肯定会全部挡在温伏头上。
两个人举着吉他在冬天的大雨中奔向那家早餐店。
他们坐了十四个小时火车,途中只吃了一盒泡面,现在都饿得够呛,锦城下雨的冬天又湿又冷,店家早起现包的包子蒸一屉他们吃一屉,直吃了三屉才放下筷子,感觉身体舒服了些。
吃完早饭已是早上六点,天还没有要亮的架势,幸运的是路上出租车多了起来,第一班公交也开过来了。
一路乘坐公交和地铁回到家里,俩人累得眼睛都快闭上了,凑在一块儿洗了个热水澡,温伏躺在费薄林腿上吹头发,吹着吹着就陷入沉睡。
再一觉醒来是下午两点,温伏身上裹着一层毯子,费薄林圈着他,毯子之上还盖了床被子。
“饿没饿?”见温伏睁眼了,费薄林第一反应是把温伏的脑袋捧过来闻了闻,确认温伏头发里没有火车车厢的气味以后才放心说,“我去做点吃的。”
大概是还没休息过来,午饭时间他们只是闷头吃饭。虽然沉默,但大雨过后的阳光透过那扇老旧的落地窗招进来,他们都挺高兴。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场半决赛虽然来回奔波疲惫至极,对温伏而言却意义非凡。
半决赛夺冠,意味着决赛上温伏已经半只脚踏上了第一名的位置,并且除此之外,他也算是真真意义上的声名大噪了。
在娱乐圈这种学历最不重要,但又有极端学历崇拜;天赋最不重要,但又有极端天赋吹捧的矛盾之地,年仅十八岁的温伏被贴上了“川大学霸”、“横空出世的天才创作人”的各种标签,这一个月来他在网络上吸引到的关注度逐步走高,线下生活也不遑多让。
前一晚还在和费薄林一同乘坐又硬又冷的火车,在无人问津的座位上分食同一碗泡面,第二天他在和费薄林一块儿赶地铁时就被不少人认出来,并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拍下了照片。
当时在地铁站,第一个路人喊出温伏的名字,同时手机对着温伏举起来那一刻,费薄林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了温伏牵着他的手。
温伏显然没反应过来,空着的那只手还半悬在他和费薄林之间,愣愣看着费薄林时,照片就被人拍下了。
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把他包围住的人,有粉丝,也有节目的观众。
人群像潮水一样小范围地把温伏裹在地铁站的空旷处,费薄林审时度势,退到一旁的柱子边,靠着柱子,安静等待潮水一波涌来一波退去,看着温伏和每一个粉丝或观众合影,眼底渐渐染上一点笑意。
很好。
费薄林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并且以后会越来越好。
温伏本就该被万千喜爱覆拥包裹,在无数人的掌声和欢呼中走到人尽皆知的屏幕和舞台上。
这样好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只有他独自知道和喜欢。
他想温伏就该如此,从一个挑不出错的起点开始,踏上一条辉煌的进步的路,再走到决赛,走到出道,走上一条热烈且光芒永不熄灭的坦途。
这是他的愿望,是他认为的温伏理所应当该长成的模样。
而他只需要在旁边笑着看他越来越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整个地铁站但凡认出温伏的人都过来要了张合照后,温伏的拍照环节总算进行到了尾声。
在退潮般散去的地铁车厢门口,温伏的双眼终于有空从无数个摄像头里抬起来寻找费薄林。
费薄林一直在不远处等着。看到温伏得了空,他悄无声息地指指前方的某一扇地铁门。
几十秒后,他们默契地在地铁开门时走进车厢,在同一列椅子里挨着彼此坐下。
费薄林没有扭头去看温伏,只是做出一副不相识的样子,怕周围还有摄像头对着他们——温伏不懂,他却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很多举动早就亲密得远超了普通人,如果自己在外再不谨言慎行,只会在温伏成名的路上埋下祸端,耽误温伏的发展。
他自言自语似的笑着低声开口:“当大明星的感觉怎么样?”
温伏斜过眼睛瞅瞅他,把自己抄在兜里的手拿出来,飞快地放进费薄林的兜里,和费薄林的手扣在一起,像是有点不高兴刚才突然被费薄林放开的事。
冬天的衣服又蓬松又厚,温伏手上动作快,他们挨得也近,根本没人发现他俩现在在费薄林的衣兜里手牵着手。
好在今天出门前费薄林为了防止温伏感冒还给温伏带了个防风的鸭舌帽,这会儿温伏低下头,佯装打瞌睡,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脑袋往费薄林身上靠。
“以后可怎么办?”费薄林仰头看向车厢天花板,一时抑制不住笑意,故作扼腕地感慨,“总不能牵着我开演唱会。”
鸭舌帽下传来冷冷的一声轻哼,温伏才懒得搭理他。
能不能牵着他开演唱会另说,总之现在是能牵着他一起走到决赛去的。
——五天前他们还这么想,五天后就出了意外。
决赛的日期是第二个周周六,费薄林本来提前一个周定好了去浙江的机票,结果周五那天天气预报台风过境,温伏的晚课一直到夜里十点半才下课,原本安排得当的行程在台风突临时变得紧张起来。
早早地费薄林就把行李带上在川大门口等着温伏一起赶夜里的飞机,哪晓得航班延误,一误就是十几个小时。
费薄林和温伏在机场等了一个通宵又等到第二个下午,在意识到时间可能愈发紧迫后便拿着手机不断地跟节目组沟通,可由于状况突然,整个赛制不能因为温伏一个人做出调整,如果他们无法在直播前赶到现场,只能视为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