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122)
做完这一切,杜庭政关上窗,回到床边,蹲下身看着他:“监控会每日检查,你应该没机会再搞破坏了。”
蒋屹坐着没动,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底捡出来的玉吊坠,重复着摩挲的动作。
“能拆吗?”他问。
“不能。”
蒋屹似乎无所谓,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杜庭政看了他手里的玉辟邪一眼,停顿片刻,才继续说:“……下个星期我不在,你不要闹。”
久蹲的姿势对于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脚腕十分吃力,他换了一条腿支撑,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说:“这次没办法中途飞回来。”
蒋屹充耳不闻,掀开被子像是要准备睡觉。
这个时间还早,他这会儿睡觉,明天一定早早就醒过来发呆,或许半夜里起来去一次卫生间就彻底清醒,看半宿的电视。
杜庭政不想混乱他的作息,倾身把遥控捡起来,再次塞到他手里:“不说了,你看电视吧。”
蒋屹接过遥控器,重新看向屏幕,电视里很快传出来最近一部热播剧的对话音。
杜庭政对于无人理睬的现状已经熟悉过多次,一开始还会觉得恼怒,现在习惯了,则完全不会了。
“如果你要找我,就让金石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交代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也要听。”
电视里的声音陡然变得很大。
蒋屹一直按着音量加键不松手,轰然响起来的背景音像爆炸一样响彻整个卧室。
杜庭政在耳鸣中把声音调低下去,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认为自己才是需要喝牛奶助眠的人。
他起身去门边把室内温度调高两度,回到床边准备上去。
蒋屹看了他一眼,杜庭政以为他会伸腿踹过来,蒋屹却只是说:“关灯。”
杜庭政一条腿已经上去了,闻言又退回去,把灯关了。
屏幕上的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蒋屹不由眯了眯眼。
杜庭政说:“不然开着吧,有点刺眼。”
“嫌刺眼可以出去。”蒋屹说。
杜庭政盯了他一会儿,不发一语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靠在了他旁边的软垫上。
蒋屹一动不动看着电视画面。
过了一会儿,杜庭政转头看向他,手刚刚摸到他的枕头,蒋屹就把靠垫挪去两个人中间,躺到了枕头上。
杜庭政顿了顿,放下手,轻轻叫了一声:“蒋屹。”
下一刻,蒋屹关掉电视,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隔了一会儿窗外月光才影影绰绰渗透进来。
杜庭政独自在夜里出神,直到身旁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过那场大火。
那早已经不属于他的梦魇。
他带蒋屹去墓园见家长那天,蒋屹说让他往前看。
他已经决定要往前看。
可是蒋屹后悔了。
杜庭政侧身面朝蒋屹那边,把眼睛往枕头上埋了埋。
很久他才成功入睡,果不其然,与之相关的梦境再次来袭。
这次他梦到了蒋屹离开的那天,他拿着水果刀,割断他跟腱之前先吻了他,唇上的温度梦里犹在,真实地令人寒颤。
可是为什么要先麻醉后动刀,为什么要给他吃止疼药。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割断他的跟腱,或者捅他一刀。
为什么还要给他包扎伤口,冷敷冰块。
……为什么要吻他呢?
因为他是个骗子。
他说以前都是虚情假意。
——如果以前都是假的,那蒋屹不应该去研究院,应该去当演员。
杜庭政猛地睁开眼,缓了很久似乎才从梦里抽身。
外面晨光大亮,蒋屹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杜庭政在他的注视中缓缓平复呼吸,鬓角的汗来不及擦掉,有一点风路过就凉飕飕的。
以前他做噩梦,蒋屹哪怕在睡梦中都会轻拍着安抚他。
而现在,他只会冷眼旁观。
冷眼看着他在噩梦中挣扎,看着他胆怯,看着他惊醒,看着他后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
杜庭政松开手,闭了闭眼,缓了片刻重新睁开。
蒋屹仍旧冷眼看着他,不用开口说一个字,杜庭政就在那视线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蒋屹不用认错,只要他保证今后不再逃掉,那也可以既往不咎。
或者他改口承认以前不是假的,或者不全是假的,那也可以。
蒋屹漠然看着他,声音比白天的时候温柔,但是内容绝无善意:“梦到什么了?”
杜庭政坐起身,靠在垫子上缓了很久,才松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醒的?”杜庭政问。
“从你抓住我的手。”蒋屹抬起来看了一眼,把手转了一个方向,看手背上被攥出来的红印。
他看了两秒钟,调转视线掠过杜庭政的脸,定在他额角的冷汗上。
“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杜庭政联想到在机场抓住他的那天。
蒋屹好似看透他所想,轻轻摇了摇头,可惜道:“看来你没体会过。”
第84章 干杯
杜庭政按下他的手, 下床走向浴室。
水声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短暂响了片刻, 水声停后,杜庭政没有立刻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推开,杜庭政站在门边,远远望着床上的蒋屹。
蒋屹听见动静望过去,两人隔着空旷的遍布房间的晨曦对视。
杜庭政的头发湿着, 发梢拢向后,额角冷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冷冽的皮肤和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从浴室里走出来,去门边拿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穿。
穿好衣服他要离开,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顿了一下, 又转过身来,站在门边, 看着蒋屹:“昨天下午的十分钟, 不管你们谋划了什么,都没有机会实施。”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问了。
蒋屹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才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杜庭政盯着他低下去的眉梢和扬起来的嘴角。
“十分钟, ”蒋屹笑着呼出一口气, 打量他西装笔挺的装束,料到他今天一定有生意上面的事, 不会耽搁太久, “昨晚的梦和这有关吗,那看来我高估你了。”
杜庭政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眼睛里的情绪也一如既往深深沉沉,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心情很差,锋利的眼梢和扶住门的手昭示着他的克制和隐忍。
蒋屹全然无惧,似乎觉得实在好笑,又重复了一遍:“十分钟。”
他终于笑够了,微微歪着头,用眼睛里残存的一点星光看着他:“如果我跟别人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你是不是要发疯了?”
或许真的会。
不是或许,一定会!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杜庭政说。
“你说得对。”蒋屹环视房间,看了几秒钟摄像头的方向,“也不一定。”
杜庭政审视着他,总觉得他今天比平时话多,心情也更好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没有让他放松,反而升起一种提心吊胆般的感觉。
他一定跟鹤丛策划了什么事,在那听不见的十分钟里。
蒋屹无视他的目光,摊开手,朝着桌上的水杯抬了抬下颌:“要喝一杯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