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破(96)
“怎么……”栾彰不敢置信。
“我给你带了饭,是我家包的饺子,还有一些菜。”纪冠城把怀里的饭盒递向栾彰。栾彰定在原地,一动未动。纪冠城见栾彰不接,只好硬塞在他怀里:“不是剩饭,是我提前留好的,趁热吃吧。”
栾彰垂眼盯着沉甸甸的饭盒,心中酸涩难捱,纠结问道:“为什么还要管我?”
“过年嘛。”纪冠城莞尔一笑。
没有过多解释的简简单单三个字,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却是可以赦免一切的尚方宝剑——过年嘛,死刑犯都得吃顿饺子的。纪冠城如此懂事,怎会不遵从这个千百年来已经刻在DNA里的人情世故?
“我是陪小孩出来放炮的空档溜过来的,还好不是很远。给你送到了,我得走了。”说到底还是偷跑出来,纪冠城不想停留太久回去被问东问西,他正要转身,手臂被握住,紧接着一股力量将他拉了回去。
他的身体在落入栾彰怀抱的下一秒,嘴也被封堵。
第78章
“唔……”
纪冠城应该没想到栾彰会突然吻自己,在充满监控的走廊里做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未免有些超过。他挣不开栾彰,只好主动把栾彰推进门里。两人四脚步调不一致,双双失控地跌在地上。
“咚”的闷声,滑稽地终结了此吻。
纪冠城尚未爬起,栾彰的双手就将他环抱令他不得动弹,好像这样狼狈的姿势也要和他纠缠在一起才行,手掌甚至按在了他的后颈上。从很久之前起,栾彰就很喜欢摸他的脖子,特别是上面的那道伤痕。
指尖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皮肤痕迹,纪冠城现在的头发长度能盖住那里,所以想要摸到,手指会穿过发丝,自然而然的缠绕在一起。
纪冠城的头发有些硬,和他这个人一样。这听上去有些不相符,但是纪冠城的柔软只在表面,内里的坚韧和强硬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才能坦然,才能决绝,才能潇洒。
这与栾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栾彰总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无坚不摧,但就是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建立新的秩序。
毁灭,重构,对宏大的宇宙和具体的人而言都时间的命题。
“起来吧,地板凉。”纪冠城尝试从栾彰的怀抱里钻出来,栾彰收紧手臂低声说道:“一会儿,就一会儿。”
时间是客观的存在,午夜十二点总会抵达。栾彰想就这样抱一抱纪冠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纪冠城叹气,小声说:“我真的不懂你。”
“什么?”栾彰有时候会听不清。
纪冠城还是想办法脱离了栾彰的桎梏,栾彰不得已从地上起来。他想拉着纪冠城问清楚,可是外面的炮声像是濒临城下,只能模模糊糊听到纪冠城说,栾彰我不懂你,不论你对我好或者坏,我都无法达到你的心理预期。
我不想恨你,准确来说我不想恨任何一个人。恨意是太过消磨意志的情绪,生命有限,我不要活在那种毫无意义的悲剧循环里。
我也不会爱你,至于理由你是知道的。
对于这样的结局,我不埋怨任何人,也不埋怨你。因为我也并非全然都做对了,我也有自私狭隘的一面,也制造过谎言。我为此付出代价,我认。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栾彰有些庆幸这样的吵闹,有些庆幸自己的听力变差。他不必那么清晰完整地听到纪冠城的肺腑之言,否则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我的身上……”纪冠城垂下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得到的了。如果你只是想发泄对我的恨意实在是不值得。消磨我的时光,浪费的不也是你自己生命吗?栾老师,你的时间那么宝贵,你本可以成为传奇,成为唯一,不要在迷途中蹉跎,好吗?”
栾彰曾想,因为他爱上了纪冠城,所以他要和纪冠城分手。他要成为最伟大的人类之一,想要征服时间冲破生命,只要有纪冠城在,他就成不了。
现在纪冠城劝他放下,可他心里挤压的情绪已有千斤之重。什么一步登天什么证道成神,没有纪冠城,他就成不了。甚至,他连人都做不下去。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跟我说这些话?”栾彰沉声质问。
“就是想说了。”纪冠城答道,“凡事终有了结,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算什么。跟你……跟你做的时候我的身体有那样的记忆,可我又知道,我的情感不会有下一步发展了。如果你只是想让我觉得羞耻自愧,那你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栾彰摇头。
纪冠城不去解读栾彰意思,只是叹气。栾彰这时才说:“我在芝加哥时就跟你说过,如果我想重新开始……”
“没可能了。”纪冠城打断了栾彰的念头。他既是否定自己的能力,同样也在否定栾彰的能力。栾彰从来不会去爱一个人,不会爱,自然也无法得到爱。
因果轮回,自有其法则。
“有可能的!”栾彰固执地说,“有的。”
纪冠城见又走到和栾彰无法沟通的地步,只能强行终结话题,表示自己在这里已经待太久时间,他要回去了。不等栾彰发话,他快步走出了房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栾彰沉默多时,心绪难平。纪冠城鲜活的身体,纯真的善良,太阳一般的光芒……他想让这些可以无差别赠予任何人的美好只属于自己。和纪冠城关系的平和唤起了他那段温情生活的记忆,若这些都是在爱意下萌生的,那该有多好?
保温饭盒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上,栾彰将其打开,用手靠近还能感受到温度。除了饺子之外,饭盒里放的无一不是栾彰爱吃的菜。他眼神一颤,小心品尝时味蕾全部打开贪婪地感受着那最熟悉的味道——属于纪冠城的味道。
栾彰吃饭一向斯文克制,然而当他确定这个味道时,竟不顾形象地端起饭盒用筷子大口向嘴里扒,食物塞满口腔,拼命地咀嚼吞咽,仿佛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晚餐。
他知道,他多一刻都无法再等待下去,为了得到纪冠城的爱,他要加快自己的推进步伐。
纪冠城以为栾彰会对他变本加厉,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拿捏的准备。可是当他抽出时间去酒店找栾彰时,栾彰什么也没做,只让他陪着自己喝个下午茶,随便聊一聊在家里的琐事,或者出门走走,花费的时间不长,然后他就可以走了。
栾彰表现得同样克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纪冠城发现,栾彰不展露偏执一面时,那理性精英的模样确实是令人倾慕的,特别是两个人漫步在附近公园枯叶林道中漫谈科学时。纪冠城在奇点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他认真刻苦,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在脑科学基础理论研究中有了更进一步的沉淀。而学科上的各种分支拓展正是栾彰最擅长的部分,哪怕是今时今日,栾彰的很多观点和论述都会叫纪冠城想要感叹:天才的思维是不同的。
这种天生灵感所带来的落差很难回避,纪冠城也无法以创造出阿基拉的成就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比栾彰强。他清楚地知道,阿基拉是他通过非常规手段偶然得到的,而不是一种正道的必然。让他像栾彰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可能他这辈子都走不到终点,但是栾彰几乎要达成了,就差一点点。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纪冠城先是观察了一下栾彰的状态,见他神情悠然,继续说:“我的竞业协议已经过了,年后我打算去工作。”
栾彰问:“是想找,还是已经找到了?”
“算是……找到了吧。”纪冠城含糊道,“其实工作什么的,主要是为了有点事做。”
栾彰对纪冠城的说辞不感兴趣,专注问:“哪家公司?”他见纪冠城不想回答的样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INT的offer?”
“……对。”
栾彰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刘恩卓那张嚣张到欠扇的脸,心情随之乌云密布,继而反应在了神态上,最后冷硬地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