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怪兽(46)
第83章
我没有再回爱尔兰。
北京受疫情影响的日子,我远程办公,也算是把那个项目做到了最后。
之后我申请调回国内,申请是通过了,但公司打算把我先派去重庆。
我有些犹豫,想着要不干脆辞职算了。
尽管在余柏言面前,感情中的我依旧是个脏兮兮的泥巴小孩,但在事业上,我是很有自信再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的。
我的履历让我即便在疫情之后,经济低迷的时期,也足够过得不错。
可余柏言问我:“你想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余柏言正在准备申请新的学校继续读书。
他其实远比我想象得要执着。
当初去美国读博,他根本不是因为卓越,只是想要继续深耕自己的领域,他喜欢这个研究方向,也希望在这方面做出一些成绩来。
在美国的日子,他过得不好,其中一部分是学业压力,另一部分还来自生活和感情。
说白了,人家余柏言得抑郁症,我难辞其咎。
而且他这个人太过追求完美,论文屡次被毙,心态失衡,又找不到人诉苦,只能挤压在内心。
如今他倒是想开了许多,完美主义放过了自己,但还是想继续追求理想。
我对他说:“唯一的原因,不想离开北京。”
余柏言自然是要申请北京的学校,我不可能让他放弃,也不想和他分开。
“我在哪儿工作都无所谓。”我对他说,“我这人,反正也没什么出息。”
他笑:“我就知道。”
他还是了解我的。
我整个人就是依附着他存在,如果不是他,我根本都走不到这里。
我们站在北京高层公寓的窗户边,看着外面大好的阳光。
“快到夏天了。”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夏日午后。
他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书包,和我哥一起走进我的家门,也走进了我狭小逼仄的世界里。
他就那么在我的世界打转,从少年时代到如今而立之年。
我突然觉得自己必须感谢他的出现。
“别因为我停下你自己的脚步。”余柏言说,“首先做你想做的事。”
听着他正经的语气,我忍不住笑。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我倚着他,喝那杯快凉了的咖啡,“我就想在你身边赖着,能当米虫就更好了。”
他笑我,使劲儿掐了我一把。
北京的阳光实在舒服,我闭着眼,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但如果我去重庆,你会想我吧?”
余柏言没有说话,但他搂住了我的肩膀。
在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余柏言并不希望做我的大树,尽管我要是非缠着他,他也不会拒绝。
他希望我在他之外,也有自己的人生。
如果放在以前,我会别扭的觉得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没那么爱我,可现在我清楚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这么说来,分开的那几年其实很有必要,在那段空白的年月里,我独自成长,看清了爱的全貌。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从那个别扭拧巴的少年长成了一个头脑清醒的大人了。
余柏言喝掉了我杯子里的咖啡,拉着我回到客厅沙发上,我们挤在那个灰色的大沙发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夕阳灌进来,我迷迷糊糊地裹紧盖在身上的毯子,看到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另一端写着什么。
听见我的动静,他扭头看了我一眼。
“晚上吃什么?”
“涮串吧。”
最简单的对话,却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
傍晚时分,我们走出家门,去以前很喜欢的那家店吃涮串。
老板忙前忙后,服务生也脚下生烟。
我们吃得大汗淋漓,举着啤酒干杯。
所谓人间烟火,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有些睡不着觉,爬起来对着电脑很久,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发完回复的邮件,已经是后半夜。
回到暖和的被窝,把头靠在了余柏言肩上。
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确信,我完全拥有了他,也拥有了只给我的爱。
第84章
我接到余柏言电话的时候,刚从会议室出来。
刚和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大吵了一架,此刻气势汹汹,脸色臭得路过的狗我都要骂几句。
手机一响,我下意识翻白眼,看都没看来电人,直接就要骂人。
没想到,电话里传来了余柏言带着笑意的声音。
“忙呢?”
只这两个字,我的火气瞬间就被熄灭了。
急匆匆的脚步放慢,难看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还好。”我低头,走出办公区,到了楼梯间。
“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是有点突然。”余柏言说,“但是我等不及了。”
我忍不住笑:“等不及想听我声音?余柏言,你也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怎么这么粘人啊!”
我故意揶揄他,心里有些窃喜。
我们分开两个多月,他留在北京,我来到重庆。
人生地不熟的重庆,我其实有些孤独。
在这样的日子里,是格外想他的。
加上工作一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整个人都好像被卡住了,好在最近一切都已经捋顺,我这个新来的部门经理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这两个多月,余柏言成了我的“电波恋人”,只要空闲,我们就会通话,很多时候,我们通着电话,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各自听到对方忙碌的声音,就仿佛在彼此的身边。
很幼稚,我知道,但我就是这样幼稚的人,改变不了了。
“是,我粘人。”余柏言说,“粘人粘到今早心血来潮买了张机票,这会儿已经在重庆了。”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边,余柏言还在笑。
等我意识到他来了重庆的时候,立刻往外跑。
“你在机场?”
“刚落地。”他说,“本来想到你公司楼下再给你打电话,但是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不知道你公司在哪里。”
那一刻,我好像变成了傻子,忘记了坐电梯下楼更快些,竟然直接顺着楼梯就往下跑,跑了好几层才想起来我该去电梯间。
我累得呼哧带喘,站在那里苦笑。
这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却无比的割裂。
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如今我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白领精英,在会议室舌战群雄,可一到了余柏言面前,我就又变回了十五六岁时的那个小男孩。
我笨拙、傻里傻气。
我对他说:“你在机场等我。”
说完,我转身往电梯间走去,同时拿着手机登录公司系统,请了一下午的假。
重庆已经入夏。
重庆的夏天和北京不一样,和我们的老家也不一样。
这里是全国著名的“火炉”,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些不适应,有一次和余柏言开玩笑说:“我怀疑自己会热死在重庆,你到时候记得把我的骨灰带回去。”
他骂我胡说八道,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夏天没那么好过。
我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几乎是一路小跑找到了自己的车。
往机场去的时候,我跟余柏言始终保持通话,他和我说机场见闻,我告诉他我还离他有多远。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奔赴一场美妙的约会。
我跟余柏言之间,没那么多浪漫往事,在过去那些年里,我对他总是猜疑、隐瞒甚至是剥夺。
我们从十六年前的那个盛夏相识,直到如今。
我总是开玩笑说:“我半辈子都和你有关。”
在不久之后,我和他相识的时间就会超过我人生的一半旅程,这在我看来,格外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