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死时他后悔了(89)
可颜烟却双眼紧闭,手臂垂落,如何摁压都无反应,似已失去呼吸。
段司宇红着眼,已然失了理智,被人从后方制住,拖离颜烟,却仍在疯狂挣动,狼狈不堪乞求。
“不要死,求你——”
......
北城的大风呼啸。
颜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身上裹着长大衣,他却不自觉发颤,从骨子里溢出的冷意。
身后是软件园,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贴着圣诞老人像与麋鹿。
左右扫视,颜烟感到迷茫。
他死了?
还是没死?
濒死的梦境?还是重生穿越了?
很快,颜烟否掉后一个猜测,因为周围的人面目模糊,无论他如何细看,仍看不真切。
他正在自己的记忆里,或在一场美梦中。
此猜测一出,不自觉,颜烟扬起唇角,此生头一次大笑。
灵魂似很轻,悬在半空轻飘,所有的郁结、焦虑、痛苦,统统蒸发,从他身体中抽离。
在他死时,上天终于听从一次他的祷告,让他回到北城的冬日,与段司宇在一起时,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大笑过后,颜烟提步,向地铁站狂奔,因为他知道,段司宇会在那里等他下班。
地铁口前有一清晰人影,孤高挺拔,在模糊的众生中鹤立,是他视线里唯一的光亮。
颜烟疾步跑近,段司宇侧头看向他,“你跑什么?有这么想我?”
脚步不停,颜烟冲进段司宇怀里,主动索取怀抱,“嗯,很想你。”
耳畔一身低笑,再是俯身的回抱。
“今天怎么敢大方承认?”
“我以后都会大方承认。”
段司宇再次低笑,起身,牵起他的手,进了地铁口。
平安夜,他们遇上晚高峰,车厢中人潮拥挤。
段司宇将他拉到角落,挡在他身前,用躯体阻隔人潮,架起一道庇护的高墙。
颜烟勾起唇,将头靠在段司宇胸膛,想汲取柑橘的清香。
入鼻却不是香味。
而是咸湿的海味。
梦境会有不完美的地方。
但没关系。
他屏住呼吸就好。
可忽然,段司宇指尖触到他额头,将他往后拉,“平常我想在外面抱你,你总不让,非要躲,今天这么主动?”
俯身,额头抵额头,唇只差一厘相触。
“我以后都不会躲。”他认真起誓。
“真的?”
“真的。”
“吻也可以?”
“可以。”
段司宇眉梢一挑,低头,凑得更近,似要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颜烟闭上眼,等待吻落下,可唇间空荡,吻迟迟未能下落。
许久,颜烟睁开眼,再仰头,想主动吻上去,却被段司宇摁住嘴唇,阻止。
琥珀色的眼眸,灿如真正的星云,近在咫尺。
但在其间,颜烟没能看见自己的倒映。
他知道这是梦。
梦不会完美。
但没关系。
第二次,颜烟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想吻你。”他主动说。
段司宇却摇头,轻叹,“颜烟,你不能吻我。”
唇角仍上勾。
“为什么?”颜烟蹙起眉。
“因为......”
轰——!
前方传来撞击的巨响,地铁脱轨,他们前后的车厢轰然断裂。
周围剧烈晃动,颜烟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好在他被段司宇紧护在怀中,就算狼狈翻滚,他们也是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消停,警示灯忽闪,时灭时明。
颜烟从怀抱里探出头,已不见拥挤的人潮,整节车厢里,只剩下他与段司宇。
蓦然间,一丝温热落于脸颊。
颜烟扬起头,车厢顶已消失,而半空是漫天的雪,正缓慢飘落,慢到近乎静止。
雪,是热的?
梦不会完美。
逻辑紊乱很正常。
但没关系,只要有段司宇在......
颜烟本想第三次对自己这样说。
“颜烟,我没法吻你,”耳畔响起迟来的解释,“因为这是梦。等你醒来,我才能吻你。”
醒来。
梦醒之后是什么?
是现实?是活着?
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不要醒。”颜烟疯狂摇头,去抓段司宇的衣领,要将人拉近,执意索取一个吻。
可无论他如何抓,如何挣动,都无法再靠近段司宇,唇与唇间,总差着半厘。
“听我说,嘘......”
段司宇将唇覆在他额头,低声安抚,“只要你醒来,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风声穿过,空中静止的雪骤然提速,倾泄而下,每片都是明亮的光点,零碎落在颜烟发梢,睫毛,唇间。
温热的雪越落越快,颜烟快要被掩埋,“什么礼物?”
“我所有的好运。”段司宇身上没有雪。
好运都给了他。
那段司宇怎么办?
颜烟摇头,剧烈挣扎,“我不要!”
“那我换个礼物,就换成......”段司宇抱紧他,轻叹,“我一半的好运。”
话说完,颜烟身上的雪,有一半脱离,重新飞向高空,无视重力倒转回流。
这些雪,是段司宇的好运?
明知这是逻辑不通的梦境,一切都是假象。
颜烟却觉得,段司宇说的是真的,如果他醒来,肯定会分走一半好运,“我不要......”
段司宇打断他的拒绝,“你经常说,我是上天的什么?”
“宠儿。”
“所以我的好运很多,比世界上所有的雪加起来都多,就算分给你一半,我也依然是宠儿。”
雪开始融化,他像被放进温水中,灵魂加了重,增加却不是痛苦,而是幸运,温暖到令他不舍。
一股力量汇入四肢百骸,驱散骨中的冷意。
“我......”颜烟愣住。
“答应我,求你——”耳畔,段司宇的声音忽带上乞求。
似有湿意落到眼帘,颜烟抬头,只见段司宇已泪流满面,眼里是无尽悲伤,却还笑着,求他答应。
他又在让段司宇痛苦。
算了,最后再心软一次吧,尽管是在梦里。
颜烟终是抬手,擦掉段司宇脸上的泪,“好,我答应你。”
......
腥湿的海味积在鼻尖,喉间些微疼痛,异物感严重。
颜烟抽搐着干呕咳嗽,有水不停从口中、鼻尖涌出,涕泗横流。
周围似有许多人,高空中光亮扫荡,似是月光被增强无数倍,水波一般晃荡。
感官模糊不清,一切像被蒙在雾中。
生理性地抽搐,颜烟不受控制地呕咳,一下接一下,无法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渐渐停止,只余下干呕,颜烟只感受到他被抬起,上下晃荡,而后彻底静止。
救护的鸣笛声响。
意识倏地一下清晰,脑中的雾全被拨开。
他没能死。
他回来了,如梦里所说,他真的醒来,正在救护车里。
手正被人紧握着。
颜烟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分明的指骨,以及尾指上微凸的疤。
只一下,颜烟就知道,握着他手的是谁,因为太熟悉。
感受到指尖的动静,段司宇将手握得更紧,“没关系,颜烟,所有困难都会被解决,我保证。”
声音中似带着哽咽。
颜烟意识到,段司宇已经知道他生病。
他又让段司宇难过。
不仅在梦里是,现实中更是。
他想隐瞒,却仍被发现;他想寻死,却被段司宇亲眼目睹他的惨状,命若悬丝,万死一生。
他分明想让段司宇能高兴,减轻一点痛苦,却每次都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不自觉鼻酸,而后忍不住抽泣。
悲意涌上,颜烟还没法睁开眼,只有泪水从眼角滑落,鼻息数次抽搐,连带着喉咙又想再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