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撒谎了吗(125)
竹林里接近死寂。
陆启明想回家了,回岛上,回城墙里待着,待到老去,死去。
难怪大哥不愿意出来。
外面的世界待的越久,越容易迷失自我。
面对陆启明的沉默,苏玉慌乱不安:“启明,对不起,我……”
陆启明阻止她往下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苏玉一步步朝着陆启明走去。
陆启明立在原地没有动,他让她看清自己眼角堆积的皱纹,松垮的皮肤,微驼的背。
他在告诉苏玉,他老了。
苏玉泣不成声。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陆启明倒不是怕,是年轻时候伤了一次,大半辈子都没痊愈,经不起折腾了。
陆启明叹口气:“小玉,我们还是有缘无分。”
苏玉似乎很不喜欢这句话,她的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我这辈子活的太不甘心了。”
陆启明伸出手,摸了摸她腐烂的脸:“下辈子争取好好活。”
苏玉眼角眉梢带着过去对着他时的那份羞涩,听到他的话,羞涩瞬间消失,疑惑的问:“为什么是下辈子?我还没死。”
陆启明说:“你早就已经死了。”
苏玉眼里的爱意被怨恨取代,她近似歇斯底里的吼叫:“他们拿我当怪物,你也一样!”
陆启明放在她脸上的手被大力挥开了。
“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我已经杀了阿德,杀了所有我讨厌的人,现在没人可以阻止我了,谁都不能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神经质的念叨完,苏玉卑微的恳求:“启明,让我跟着你吧。”
陆启明皱起了眉头。
客厅里,顾长安跟陆城忽然听到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声,两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城起身:“你在屋里待着。”
顾长安放下半袋橡皮糖:“我跟你一道去。”
陆城不容拒绝道:“待着!”
顾长安愣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男人已经出了院子,他叉着腰来回走动,一脚踹在了门上面。
我他妈是个纸扎的还是怎么着?”
顾长安气着了,他又去踹门,把脚给踹疼了。
“卧槽!”
顾长安闷哼一声,单脚跳回躺椅那里,一屁股坐进去,抓了那半袋橡皮糖,咬牙切齿的吃了起来。
橡皮糖吃完,顾长安的心情好多了,他摘掉眼镜捋了捋头发,窝在摇椅里打盹。
不是他听话,真不是,绝对不是。
自我催眠了几十秒,顾长安放弃的捏捏鼻梁,算了,是就是吧,又不丢人。
黎明来临的时候,顾长安听到院子外面有响动,他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看了眼进来的男人,就又合上了眼皮。
下一刻,顾长安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陆城后面进院的是陆启明。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还是那身红衣,只不过腐烂的脸恢复成生前模样,显得尤其端庄耀眼,秀丽万分。
顾长安看到陆启明回头挥挥手,女人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身影渐渐消失无影。
这是上地府报道了。
来的时候身上有那么重的血腥味跟煞气,肯定杀了不少人。
有的受刑了,投胎之日遥遥无期。
都是因果轮回。
顾长安把自己沉重的身体从摇椅里抽离出来,他伸了个懒腰。
“四叔,早啊。”
陆启明挺心不在焉的说了声早,他问哪个房间能睡觉,问完就去了那个房间。
嘴上说是睡觉,一看就是借口,还很拙劣。
顾长安虽然没有相同的经历,但老天爷也没少给他制造“惊喜”。
譬如在他发现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已经是四天后的时候,或者是见到母亲,得知有关顾陆两家渊源的时候。
因此顾长安多少能了解四叔的处境,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让自己适应现状。
再大的风浪,都有平息的一天。
.
顾长安不睡了,他往卫生间走,准备刷牙洗脸,做早饭,跑步,健康生活。
至于能坚持多久,那就不想了,免得自己打自己脸。
陆城后脚跟着走进卫生间,很体贴的给顾长安挤牙膏:“复活术很复杂,做法的地点跟时辰比较重要,苏玉被埋在西边的山谷,她就是在那里复活的。”
顾长安抽了抽嘴角,那地儿还真是个风水宝地。
他一副嫌弃的样子说:“能出去吗?”
陆城不但没出去,还从后面抱住了顾长安,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面:“苏玉想把四叔带到那里去,谁在她睡过的棺材里面,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顾长安刷着牙,声音模糊:“那算什么?爱吗?”
“执念吧。”陆城的薄唇在他的脖子跟耳廓位置移动,“四叔有,她也有,我们每个人都有。”
顾长安撩了下眼皮,透过镜子去看男人。
陆城有所察觉,从他的脖子里抬头,跟他的目光对上,温柔的勾了勾唇角。
顾长安浑身就跟通了电似的又酥又麻,他把一嘴牙膏沫吐进水池里面:“你笑什么?”
陆城说:“没笑什么。”
顾长安斜眼:“没笑什么,那你还笑?”
陆城亲他的耳朵:“就是想笑。”
顾长安被亲的那地儿痒痒的,他受不了的用手抓抓,丟个洗脸盆到水池里,拧开水龙头放点儿热水。
陆城让他少放点:“热水够多了,你放冷的兑兑,小心点,别烫着。”
顾长安觉的这男人把他当小孩养了,唠唠叨叨的,他拽了架子上的毛巾塞盆里:“以后没事少那么对我笑。”
陆城揉着他的耳垂,明知故问:“为什么?”
顾长安啪地拍开他的手:“不为什么。”
陆城洋装委屈:“真不讲理。”
顾长安翻白眼。
他洗脸的时候,陆城就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大狗熊一样趴着。
那模样,恨不得跟他长在一起。
一整个上午,陆启明都没从房里出来,早饭午饭都喊他了,他是一样的回答,不吃。
成仙了。
顾长安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让陆城进去看看。
陆城没立刻去找四叔,他先回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烟盒。
顾长安镜片后的眼睛都瞪圆了。
操,哪儿来的烟?他烟瘾犯了,找遍能找的地儿也没找到一根。
关键是连味儿都没闻着。
陆城发现投过来的视线非常炙热,他侧头一看,眼睛都冒绿光了。
“就这半包。”
顾长安像是饿狼看到了一块巨大的肥肉,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他呼噜吞咽唾沫:“你不是都给我扔了吗?”
陆城说:“漏了。”
“这是我上午发现的,没顾得上扔。”
顾长安看出男人说的是真话,不由得痛心疾首,我怎么就没找到?
他几个大步靠近:“给我一根。”
陆城没搭理。
顾长安拉拉男人的胳膊。
陆城看一眼胳膊上的手,又去看手的主人:“撒娇?”
顾长安耳根子一热,怪不好意思的,一篇没干过,这是头一回,他没好气的说:“看不出来吗?”
“撒娇也没用。”陆城心痒,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往四叔房间方向走,“乖,安稳点儿。”
顾长安脸都黑了:“回来!”
见男人脚步不停,他气冲冲的拦住:“就一根。”
陆城无奈:“这才五天。”
“已经五天了,我感觉过了五个世纪。”顾长安凑在男人耳边吹口气,“让我抽一根解解馋。”
只想到引诱,没顾虑到后果,作死了。
陆城的呼吸一滞,随后变得粗沉:“我看你还是作业做少了。”
他在自家媳妇的唇上亲一口:“一会陪你做作业。”
顾长安:“……”
做个屁作业,滚蛋!
.
陆城带着半包烟,一瓶酒,两个酒杯去找四叔,敲门后没一会就进去了。
陆启明在铺被子,枕头上有一大块印子,那是水迹干了留下来的。
哭过了。
甭管是哪个年纪,伤心难过的时候,照样得哭,不哭不行,纯属有感而发,真情流露,憋是憋不住。
陆城仿佛没看见,他把酒跟酒杯放到桌上:“四叔,喝两杯?”
陆启明说他不喝:“肚子里没东西,喝了伤身体。”
听他这么说,陆城放心了。
陆启明弄了根烟抽两口,长叹一声:“阿城,人真的要信命。”
陆城没听清:“什么?”
陆启明重复了一遍:“在命运面前,人太渺小,太可悲了。”
他吐出个烟圈,又叹气:“一点儿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全被推着走。”
陆城没接这话茬,心里有种莫名的排斥跟抵触,他另起话头:“四叔,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陆启明说:“回去。”
“你问问你媳妇,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妈,我给转告一下。”
陆城说可以通电话。
陆启明愣怔了会儿骂了两句,果真是老了,痴呆症的症状都出现了,还是回去养老吧。
陆启明出来就是为了见苏玉一面,好让自己从过去的那个圈里面跳出来,不管怎么说,人他都见着了。
那就没了留在外面的必要。
下午陆启明就动身回家了,没让顾长安跟陆城送,独自走的。
颇有些倦鸟归巢的意思。
日子一天天的过,顾长安开始配合治疗,陆城负责监督,两人一言不合就干架。
干完了,该配合治疗的配合治疗,该监督的继续监督。
半个月后,白严修跟何吕施张三人来了兰檀。
死了的人又活了,情绪起伏最大,想的最多的是白严修。
亲眼看见真人,白严修的情绪起伏没了,想法也没了。
陆城死了以后的那三年,白严修没机会,现在活了,他就更不可能取而代之了。
施张还是老样子,闷着。
何吕有想法,他把顾长安拉到一边,叽里呱啦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长安手指指头顶:“上头那位看我可怜,把人给我送回来了。”
“上头那位?”何吕一脸懵逼,“谁啊?”
顾长安后退两步,视线落在何吕的肚子上面。
何吕被看的浑身发毛:“干嘛?”
顾长安挑眉:“你怀孕了?”
何吕脑袋当机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特么我是男的,能怀上吗?”
顾长安啧啧:“那你怎么傻了?”
不等何吕,他啊了声,笑着说:“我忘了,你本来就挺傻的。”
何吕口吐白沫。
还是跟原来一样阴损。
顾长安有意无意的去看何吕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两秒内生出了挺多个心思,盘算着什么。
何吕发现了顾长安的目光,就很大方的把手伸出来给他看。
“怎么样?”
“蛮好看的。”
“老张那人蔫儿坏,他老早就偷偷准备了,不送给我自己挂脖子上。”
“有点儿浪漫。”
“是吧,我后来一琢磨,也那么觉得。”
何吕说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美好的让人羡慕,向往,他又做回了那个阳光活泼的自己,看不出曾经遭遇过什么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