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67)
小张送周春城到许府时,刚过七点。虽然周春城已经跟许先生打过招呼会来了,但他到时许家人还在吃饭,许先生甚至还没回来,饭桌上只有许昭华和许太太,而许家另外两位儿女是不住在许府老宅里的。
许昭华见了周春城自然是掩盖不住的欢喜,但并没有跑到他身边,而是笑着招他过去。周春城远远给许太太打了招呼,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才慢慢走到许昭华旁边。
许昭华执起他的手,轻轻摇晃:“你今天过来怎么不告诉我。”
周春城低着头与她说话:“今天有几场戏改了时间,所以下戏早。”
“我想你了,宝宝也想你。”许昭华头靠在周春城的腰间,仰首笑得眼里亮晶晶的,“宝宝两天没见你了,你快摸摸他。”
面对这个话题,周春城的表现还是有些僵,脸部都绷紧了手还是没伸过去。许太太瞄了眼他们,适时插话道:“净顾着自己说话,也不知道问问春城吃了没。”
说着许太太就往周春城看,仿佛全倾在许昭华身上的慈爱也分了他一点。许昭华这才偷偷吐舌头,让周春城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吃过了,你们慢吃吧。”周春城接话道。
许太太把佣人招来让上碗汤,又对周春城说:“不吃饭也喝口汤,滋补的。”
周春城就着热汤看饭桌上俩母女的温馨对话,思绪渐渐飘远,竟想起了埋在心底许久不曾挖出来过的很多画面,都是他少时与外婆一起时的。不知道不觉,她们饭吃饱了,他汤也喝完了,热气蒸出的眼中水雾也散了。
离席前,许太太问:“春城今晚回公寓吗?”
周春城还没回话,许昭华就先不依了,上前挽过许太太笑盈盈道:“当然不回去啊,春城要陪我和宝宝的。”
许太太轻捏许昭华的脸,取笑说:“越长越不知羞。”只是转头看周春城时目光透露出来的情绪并不好。周春城自然知她什么意思,便说:“我不在这边睡,明天要很早就到片场。”
许昭华似乎想如平常那样娇气地跺跺脚,但才有了动作就结束,还安抚性地摸摸肚子,生怕刚刚那一下惊吓到她的宝宝似的。周春城瞧着她这个样子,内心涌动的情绪是复杂的,但到底还是控制住,并不想刺激到许昭华,哪怕她可能压根不会感受到任何恶意。
“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就留下嘛。”许昭华开始撒娇使性。或许备受宠爱长大的人都有这么个本领,撒娇撒痴做得一点不招人烦,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使人毫无招架之力。
周春城也是怜爱她,但黄东阳有句评价是对的,他心防重,此刻一心还是想着要远离这里,所以并没受到太大影响。他轻拍她的背哄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听话,照顾好自己,让我专心工作。”
“可是我好想你。”许昭华抱着他的腰,细诉衷肠。
“现在还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聊天。你今天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周春城将人往楼上带,转移着话题。
到了许昭华的卧室,周春城便哄着人先去洗澡,自己好好整理一下要怎么说才能达到效果。他四下打量,发现卧室换了不少东西,从之前的素白加浅粉变成了暖黄色调为主。床头矮柜旁被支了个架子,上面放着个花瓶,插了满当当的玫瑰。但不必走近已经能看出它们的枯萎,地上落了不少花瓣,可以想象不久后枝上就该空了。他琢磨了一下,便猜到这是之前的惊喜了。
周春城的感想更复杂了,他已经充分明白到许昭华对他的深厚感情,即便这份感情是没有基础而且是单向的,但它确实像拥有重量一般压到了周春城身上。他想着事情没注意,手一抖便把其中一枝玫瑰上的花瓣刮到了,纷纷扬扬往下掉,却是没有值得怜惜的干枯脱水样。只是凋零的花可以不上心,人却不行。周春城不禁叹气。
恰有一片花瓣正巧卡在床头矮柜拉开了一点的抽屉口上,颤危危地悬在那。周春城伸手要将它夹出来,却不想反而把它推进了抽屉里。他拉开抽屉,干花瓣正躺在一个记事本上。记事本是带锁的那种,但此时锁是开着的,页侧支出了半张B超照片。周春城将它抽了出来,果不然就是之前许昭华给他看过的那张了。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要断的意思,周春城转首看了眼,咽了口唾沫将那个记事本拿出来偷偷翻看。他有个直觉,这记事本里的内容会对许昭华的病情有帮助,只是不知许氏夫妇知道它的存在不。
里面已经使用了大半本,每次都是记录一两句话,上面都有日期,但瞧着又不像日记。当周春城翻回首页看时,才算是明白这记事本的作用,顿觉心有沉沉忧愁。
首页只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我总记不得事,忘了好多,我要把所有快乐的事都记录下来,每天看一次就不会忘了。
知道了这个之后,周春城再翻看后面的内容便全都明白了。无论是一件物,一件事还是一个人,许昭华喜欢的都记录了下来,记事本并不新,也必然是她经常翻看导致。
时间不多,周春城直接就翻到最新的部分,果然记录了她怀孕的事情,想必B超照片就是被她夹在了这一页。她还在宝宝两个字后面画了两个心,可见她的欣喜与宝贝。周春城手指扫过那两个心时不自然地抖了抖,像是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一样。
她是真的很喜爱她的宝宝。
第56章 、销毁
再往上看,便是记录了周春城给她的玫瑰花。
许昭华记录的事都很琐碎,往上一条条看,还有记录她是怎样慢慢去了解周春城这个人的。周春城每看一条都像是往回追溯,直至目光停留在他们相识那一条记录上才停下。
她是这么写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位男士,他叫周春城,身上有又甜又苦的味道,我觉得我要忘不了他了。
纵是郎心如铁,看了许昭华的这些记录,结合她的情况,怕也是要心生酸楚。周春城已是不敢再往前看,怕窥探太多少女心事而要舍不得对她下狠心。他有一个感觉,只要把这个记事本毁了,许昭华就会把这一切都遗忘。
周春城的手已经盖在最新一页的内容上,只要他动手一撕再销毁,就不会再有宝宝了。如果把关于他自己的部分也全毁了,那么也不再会有他与许昭华的婚姻与爱情,他便能回归以前的生活了。
浴室里的水声蓦地停了,吓得周春城把手下的纸张抓皱。他作贼心虚,紧张得呼吸都不畅,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那些内容,机械地一页接一页地将之扯掉。赶在浴室门打开前,周春城捏着一把废纸快速地离开了许昭华的卧室,寻到了厨房,在里面做着清洁的佣人面前把它们都烧成了灰。
照片没有纸那么快烧没了,周春城瞪着里面的胎儿跟着受热的照片扭曲变形再到什么都不剩,耳边犹如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没有掩耳,因为他知道是假的,也因为他知道他该受这折腾。
周春城觉得自己杀了许昭华的宝宝。
烧完所有没花太长时间,但周春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正神情恍惚地拨着手串在稳定情绪,口中念叨着对不起。
等他再回到楼上时便见到许昭华披散着略湿的发在找他。她见到他了,如同发现宝藏的孩童一样笑得欢畅,但还记着自己怀了宝宝,向他招手,只是表情一幅急不可耐的样子。
周春城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完全走出来,木头似的不会思考,见许昭华招他了,就无意识地过去把人带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记忆更是汹涌,逼得周春城寒毛都竖了起来。许昭华要牵他的手,才碰到手指便把他惊得往外退了两步。站定后周春城才愕然抬眼,对上许昭华的懵懂双眸。但她是还在笑着的,眼里都是恋慕,伸着手要去够周春城。
周春城怔忪未消,并不想这么快与许昭华接触,转身去翻干毛巾。许昭华坐到化妆台前,还笑着指挥周春城开哪个衣柜门找。等心里平定些,周春城才拿着干毛巾过去给许昭华擦拭沾湿了的发尾。
许昭华没有感觉到一点诡异,还在对着镜子乐,眼光一刻不停地粘在周春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