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瑕(46)
生日蛋糕插上蜡烛就能许愿,蒋彧突然生出一个愿望,继希望齐弩良和他永远在一起之后,又希望齐弩良会陪他过每一个生日。
“蛋糕好说,我明天就先去订上。”齐弩良兴致勃勃地安排蒋彧的生日,“到时我尽量早点回来,先来学校接上你,再一块儿去取蛋糕,怎么样?”
“好。”
这几天蒋彧除了每天学习补课,还多了一重盼望,盼望生日那天快点到来。
他把两人如何一块儿去取蛋糕、回家如何许愿、许什么样的愿望,包括吹蜡烛吃蛋糕都在脑海里反复预演了很多遍。每预演一遍,好像也真的体验了一次同样的快乐。
然而天公不作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日子,却没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一早出门,天就阴沉得吓人,冷风阵阵,看起来就是要下雨的预兆。
如他所料,走到半路天就开始下雨。雨丝细细密密的,滚落到伞布上,才看清是一些砂糖一样的小雪粒,也难怪这天冷得出奇。
到了中午,小雪粒变成了飘飞的雪花,外边的世界灰雾茫茫的一片,花坛的植物上边已经积起了白白一层。同学们都很兴奋,一下课就都挤在窗户边看,或者去外头捏了雪回来放进同学的脖子里,课间比往常更吵闹。
蒋彧看着外边的雪越下越大、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心里越发沉沉的。齐弩良早上走的时候说放学会来接他,可是下这么大的雪,他还会来吗?雪天路滑,但愿他骑车能够小心一些。
还好临近放学时,雪终于停了。
雪天天黑得更早,等蒋彧补习完英语,天已经黑了。他怕齐弩良等得着急,一路跑出学校,却并没在花坛边看着人。
估计是路不好走,车骑得慢,他便在齐弩良常呆的地方等着。
实在是很冷,没过一会儿脚就冻得没了知觉,冷风也吹透了羽绒服和毛衣。门口的保安见他一个人在这儿徘徊,问清楚怎么回事后,便把他领进了保安室。
在小小的保安室里,蒋彧喝着热茶,烤着火炉,眼睛望着齐弩良会出现的方向,一直等到七点,却还是没能等到人。
他心里不安起来,是今天工作特别忙,齐弩良没能请到假吗?
学校已经关了大门,蒋彧决定先回家。说不定齐弩良看时间晚了,以为自己回了家,就没有来。这么想着,蒋彧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然而等他气喘吁吁赶回去时,家里也冷冷清清,一眼望去都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样子,齐弩良并没有回来过。
蒋彧把书包扔下,呆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已经七点半的时钟,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就算不是他的生日,往常这个时间齐弩良也都回家了,他是不是路上骑太快,出了意外?
不,不会的,也有几天齐弩良八点多才回来,可能今天下班晚,他车又骑得慢,路上耽搁了时间。
蒋彧盯着时钟,焦躁不安地等到了九点,人还没回来。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他知道齐弩良干活儿的工地大概在什么地方,他决定先去那儿找他。
他戴上帽子和手套就急匆匆出门,但在楼道和人错身时,被抓住了胳膊:“蒋彧?”
他抬眼一看,是楼下小卖部的老板。
老板人胖,此时气喘吁吁的,看得出来走很急:“我正要找你。你家那个齐,齐……”
“他怎么了?他在哪儿?”蒋彧反手抓住他,急切问道。
“他摔了,现在在县医院……”
不等老板说完,蒋彧撇开他的手,拔腿儿就跑。
第39章 都会好的
是出意外了,但不是蒋彧担心的路上出了车祸,而是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按照严格的施工安全措施,雨雪天气工地是该停工的。可是工期紧,也没什么监管,平时就常常超时加班,下雨下雪也没人敢停工。
齐弩良这段时间也实在是过度劳累,缺觉缺休息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天又急着干完手头的活儿好早点去接蒋彧,结果一个没留神,踩到湿漉漉结冰的钢管上,就从四五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好在被下边的栏杆拦了一下,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尽管这样,也摔得很惨,免不了断手断脚。
蒋彧一额头汗水气喘吁吁跑到医院时,正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齐弩良和几个送他过来的工友,旁边还站着医生和护士。
一个工友跟在蒋彧后边进来,手里捏着刚打完的电话,却是一脸无奈。
“我刚刚跟财务的黄经理打电话了,他说就算是工伤也要走流程才能拿到赔偿,况且现在刘总没在洪城,让小齐先自个垫上,等刘总回来了该补偿多少再协商。”
站在病床头赵师傅呸了一声:“刚不就已经说了,小齐不是没钱了么,不能让他们财务的先垫上?”
“黄经理说不行,他也是按公司规定做事,他不能做主。”
赵师傅又转向医生:“医生,你也听到了,他这是工伤,你先帮他处理一下行不行?等我们老板回来了,还能赖你们医药费不成?”
医生也面露难色:“我们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他这个腿都断了,肯定要动手术住院的,住院就得先交押金,我也没办法。要不你们先帮他凑凑?”
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出招的工友听到这个提议,也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只有齐弩良躺在病床上,眉头紧皱,满额冷汗,疼得脸白如纸。不知道送来医院多久了,但只给他把脸上和手背上的擦伤简单处理了一下,涂了点碘伏。
蒋彧看着齐弩良,脑子一片空白,肠胃像是绞到了一起,只胸膛起伏喘着大气而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蒋彧,你来了,过来。”
被齐弩良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惊醒,蒋彧赶紧走到病床边。
“衣柜里我那件风衣口袋里还有两千多块钱,你先回去帮我拿来吧。”又看向站在床头的医生,乞求道,“我真的再没有多余的钱了,先欠两天,差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补上,你通融一下吧。”
“什么叫给我补上,这钱又不是给我的。都说了,不是我不通融,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医生,真的拜托你了……”
“不……”
“住院押金要多少?”蒋彧突然问道。
“五千,到时候多退少补。”
“好,我现在回去拿。你们能不能先给他吃个止痛药?”
齐弩良一直痛苦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大,诧异地看着蒋彧:“你上哪儿去拿?”
“我有办法。”
“蒋……”
“你快去吧,小弟弟。要是今天办不了住院,他就只有在门诊等一晚了。”
蒋彧扭头就跑。齐弩良身上动不了,只能伸着脖子:“你路上小心点。”
天又开始飘雪粒了,蒋彧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往家里狂奔。车胎碾过新下的雪花,静默中发出滋滋声,像是它们疼痛的呻吟。
时间晚了,又是下雪的冷天,街上早已经没什么人。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蒋彧,和这永无止境的黑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和他身边的人总是那么不幸?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是个扫把星,克死自己的父母不够,谁挨上他谁倒霉吗?
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顺着眼角落下来,立马就冷了,很快一张脸上全是眼泪的冰凉。冬夜的冷风呜咽着,也像在帮他流泪。
他径直把车停到楼下,却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隔壁单元。
大半夜的,他敲开荣八妹家的门,张口就是和她借五千块钱,说清了借钱的目的,也说齐弩良工伤赔偿下来就还给她。
荣八妹睡眼惺忪地看了他半晌,什么也没说,真就进了屋,过了一阵,给他拿来一摞钱。
“你自己能搞定不,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
“不用。”
荣八妹拿了个塑料袋把钱装了,递给蒋彧:“收好,别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