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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42)

作者:funny2333 时间:2021-09-10 03:21 标签:NP 男男 民国

  梅洲君没再顾得上他,只是抓过大衣,匆匆往前院走去。
  破台戏已经收场了,走廊里重新又点起了灯,陆雪衾那几个手下正蹲在衣箱边,检查弹匣和引信,脊背绷得很紧,戴白毡帽的中年人面朝窗外,一手按枪,无声地注视着雨帘。
  没有人转头看他。但一道道视线却不知从何而来,静静地聚在他身上,这打量十足尖锐,几乎能钻进他脸上的油彩里,叮出一口血来验毒。
  这伙人都有些神经质,是在血仇里泡久了的蛇蝎,被毒恨腌入味儿了。在他们面前,喘气的声音大了都像是罪过。
  梅洲君满怀心事,也没去招惹他们,径直走到门边,只是没等他伸手,门就抢先一步开了。
  滚烫的酒气扑面而来。
  陆白珩没料到会被他撞个正着,下意识伸手往脸上一抹,将一捧混合着胭脂的雨水甩在了门外。
  “现在就出发?”
  “奉秋不在,”梅洲君道,“陈静堂老奸巨猾,不能不防,得早做布置。”
  “奉秋?”陆白珩的眼神还是涣散的,这时皱着眉,用力在额角一敲,这才清醒过来,“嘶,糟了,他们是替我杀厉长明去了。你等着,我带上家伙就来。”
  他正要越过梅洲君,踏进走廊里,手腕就被一把扼住了。
  他心里砰地一跳,等反应过来已经嫌迟了。
  梅洲君只是抓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就厉了。那是只习武的手,骨相绝佳,五指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胭脂,掌心却揉着一团银元大小的焦褐色,是烟膏刚烫出来的。
  陆白珩的手在发抖,一阵阵的,他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絮上,时冷时热,自然也就挣不开梅洲君的钳制。
  他们这些做杀手的,身上难免有些旧伤,纵使靠红净从鬼门关前夺回一口热气,那阴痛却已成附骨之疽。
  梅洲君盯了他片刻,眼前这张脸也渐渐和相框中的陆督军重合了。
  我为的是什么?
  他为的又是什么?
  “难怪会倒嗓,”梅洲君毫不客气道,“令尊也不知怎么凑出二位佳公子的,一个心如铁石,一个脑袋空空,旧伤压不下去,恐怕连刀都拿不稳,还敢去对付陈静堂,是要骗你哥来年的香火钱么?”
  “谁说我拿不住刀?”
  陆白珩急了,成心要给他耍个刀花看,手腕一抖,短刀霎时间沿着袖管滑到了掌心中,紧接着拇指一推刀鞘——
  刀锋只来得及吐出一线,他手腕上就是一麻。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短刀截停在了鞘里。
  梅洲君哄小孩儿似的,缴了他的械,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
  “二公子还给你们,看牢他,让你们大公子补个靠得住的给我。”
  陆白珩一个踉跄,被中年人扶住了,也不知是药性未散,还是旧伤作祟,热血一股股往颅顶冲,一时间连眼白都烧成了浅粉色。梅洲君的背影就在这桃花瘴的深处,凝固成了颇为凄凉的一点,越缩越小,越看越远。
  “梅洲君!”
  他的舌头自作主张,把人叫住了,一口气在胸臆里左冲右突,到头来憋出的却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又胡说八道,我......我也不是脑袋空空,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梅洲君也不知听清了没有,只是摇摇头,走进了雨幕中。
  正门边,两道车灯透过铁栅栏,一格一格劈在积水上,像是锤扁了的银锭。栅栏边种了一树白梅,雨丝如瀑,也被车灯照出同色的雪白。
  这个点了,哪来的车?车灯都没熄灭,是在等人?
  梅洲君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本欲从旁门出去,此刻却心里起疑,飞快往梅树背后一闪。
  那辆可疑的车在雨中停了片刻,迟迟没有动静。陆雪衾的手下显然已经发觉了异样,哪怕未曾现身,那无形的杀意已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他毫不怀疑这伙人的本事,让了一步,正要离开,脚下的积水却忽而一闪,一道修长的影子停在上头,湛然生辉。
  难怪迟迟没有人下车,这人一直站在门边,在看上头张贴的告示!
  梅洲君蹲下身,悄无声息地拨开水面的白梅花瓣,正好碰上那人低下头来,相貌温文,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不是连暮声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今夜谢绝来客......看样子来得不巧。”
  “少爷,这都四点半了,不论哪个戏园子都散场了。您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没歇过脚,要不然我们还是尽早回府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四点半?我真是睡糊涂了。”
  连暮声低头去看怀表,目光却忽然一凝。
  在这一地动荡的积水中,梅洲君和他四目相对,这一眼是猝然撞上去的,落地却轻而无声,也像是此刻不合时宜的雨。
  他愣住了,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那司机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有动身的迹象,忍不住道:“大少爷,这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连暮声轻声道:“止渴。”
  他还在旁若无人地看,睫毛一瞬不瞬,镜片上于是倒映出一对毛茸茸的月亮。
  梅洲君心里忽然沉静下来了。
  那目光像一只手,按定了他心中纷纷扰扰的弦。
  这呆子再看下去,一旦被认出了身份,恐怕当场就要被抓去祭天。
  他伸手在白梅树上一敲,花瓣裹挟着雨水,扑簌簌摇落在地,瞬间就将那目光冲散了。
  也算是仁至义尽。


第48章
  民国二十四年,四月十一。
  申蓉火车站。
  日已过半,天色依旧迟迟擦不干净,灰底子的旧缎上,攒满了絮状的黑云,那是凌晨没下完的雨,就连一线日光都是连夜赶工缝上去的,显出分外灰败的猩红。
  申鹭扒着眼皮看了一会儿,同样灰蒙蒙的车玻璃上已经埋了他一个清晰可见的下巴印,一行口水在窗边上积成了小洼。他下意识捞了一把胸前的照相机,慌忙去擦镜头前盖。
  好险!
  一颗心还没放回去,他就吃出了满嘴的苦味,鼻孔又酸又胀,忙不迭地呸了几声。
  这三等车厢紧贴着火车头,是顶在前头吃煤灰的,人人都灰头土脸,仿佛竹笼里闹哄哄的鸡鸭。他赶了凌晨的车次,一路上又被闹醒了好几次,这才睡出了一副死猪相。
  邻座那股鸡屎味在他身上黏了大半天,已经发酵出了面饼一般的浑厚,能够尝出咸淡了。
  他把脸撇到车窗上,刚要开口痛斥,对方一条孔武有力的胳膊已经架到了他身上。
  申鹭说:“先......先生,你这个卫生......”
  邻座擤了把鼻子,骂道:“他妈的,哪来的鸡屎味!”
  申鹭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一路上坐在他身边的,分明就是个干瘦的庄稼汉,把鸡食篓子堆了满地,一晚上不是咳嗽就是跑茅厕,把他折腾得不胜其烦——这时却成了个魁梧的青年!
  魁梧青年注意到他的视线,忽而将脸一腆,道:“实在站累了,挤一挤,挤一挤......”
  “这座有人,喏,东西还丢着呢。”
  “有人?”魁梧青年转了转脖子,道,“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回来,先借我歇歇脚。啧,这都到站了,怎么还不让下啊?”
  “到站了?”
  申鹭一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起来。但他旋即发现,到处都是一条条惊异转动的脖子,还有人扯住列车员,高声问些什么,列车员斗鸡似的又压回来一头,叉着腰大骂起来。人的体味黏连不分,像散了黄的鸡蛋那样浑浊地回旋,私语声于是苍蝇般一层层铺在上头。
  火车确实是停了。
  申鹭一托眼镜,摸了个空,又慌忙在硬木板座底下摸索起来。
  那青年有心套近乎,一伸手就勾到了眼镜腿儿,再拿手掌一扫——一只圆圆的鸡食篓子当先一步滚出来了,那恶臭瞬间就冲破了封泥,撞进了申鹭的鼻孔里。
  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又是这种鸡食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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