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39)
白辉在飞机上没吃晚餐,只是吐出了一些水状的白沫。周朗夜把水瓶递给他,他抖着手接过来,连喝带呛咽了半口,又撑着地干呕了一会,最后终于止住了。
周朗夜返回车里抽了纸巾给他擦脸,又帮他掸了掸膝盖处沾上的泥,本意想说他两句,让他以后不敢再这样喝酒胡闹,却又狠不下心,抬手把羽绒服上的连帽拉起来扣在他头上,在帽子的掩护下捏了一把他的脸,说,“当心又有狗仔偷拍你,回家吧。”
白辉拿着瓶子,另只手里攥着纸巾团,侧身上了车,后来全程没有再说话,靠在座椅里就连呼吸都压抑得很轻微。
到家已是深夜十点了,车库门边放着司机送来的两件行李。周朗夜不让白辉提箱子,催促他进屋休息。
白辉换了鞋,站在玄关等他,周朗夜把箱子放下后,对他说,“你去洗个澡,我给你热点粥。”
白辉的胃痛稍微好些了,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也让他的情绪趋于平稳。他正要开口,周朗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男人没有刻意避着白辉,可是当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他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韩琳。
白辉的视线立刻从手机上移开,故作镇定地说,“你忙吧,我先去洗澡。”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周朗夜没有接电话,跟在白辉身后一同进屋,帮他把沿途的灯都拧亮了。白辉继续往楼上去,他站在下面问,“箱子里有你要用的东西吗?我给你提上来。”
白辉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回头看了周朗夜一眼,淡声说,”放着吧,我自己来。”
后来周朗夜有没有回拨韩琳的那通电话,白辉没再追问。
他从浴室出来时,发觉两只箱子并排立在衣帽间里,卧室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碗粥,正徐徐地冒着热气。白辉走过去端起碗,坐在床边小口地喝粥,不一会儿周朗夜进来了,拿着一碟通体软黄的提子蒸糕,对他说,“这个比较容易消化,再吃点吧。”
尽管白辉没什么胃口,也没有拂他的好意,喝完粥以后又撕了半块蒸糕,强迫自己嚼碎以后咽下。
周朗夜守着他吃了些东西,然后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和他说,“明晚有一个慈善酒会。”
余下的半句话,周朗夜没有说完。白辉心中了然,低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说,“你和韩琳去吧,已经订婚了,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表态大方而得体,没有半点生气或阻挠的意思。
周朗夜似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说,“我会早点回来,晚饭就不要等我了。”
后来他们一同睡下,白辉有意地往床边多挪了一点,和周朗夜之间隔出一段距离。周朗夜有些霸道地把他拉回来,却以一种温和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今晚不碰你,睡吧。”
周朗夜的怀抱很暖,而白辉身上缺少温度。他在男人的禁锢中躺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学长,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还可以坚持多久......”
周朗夜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说,“很快了,我保证。等一切结束以后,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白辉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怀疑周朗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只是白辉自以为可以为爱坚持,而周朗夜自以为可以给他答案。
后来白辉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周朗夜低声说了一句,“我让乔蓁把你准备接的下一部戏给推了。不要总想着离我那么远,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担心你不会回来了。”
这样的深夜告白是白辉没有听过的,和平常那个深藏不露的周朗夜判若两人。
可是混沌的困意已经把白辉笼住了,他没能从梦境边缘挣脱,只是在睡去前迷迷糊糊地问自己,原来周朗夜也是会害怕失去的,但他的这一点害怕,及得上白辉曾经承受的十分之一么?
这一晚白辉睡得很深,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周朗夜给他补课、他们在恒新大楼里重逢、白辉对周朗夜说“就在今晚吧”然后把自己交付出去,还有一些让白辉面红心跳的画面......
白辉有时仿佛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又浑然不觉地去往更深层的梦境。每一处场景里都有周朗夜的身影,兜兜转转始终不能摆脱,反而让白辉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恐慌。
当梦中的周朗夜对他说”辉儿我要订婚了”,白辉终于受惊醒来。天色已大亮,别墅里很静,周朗夜应该已经去上班了,床的另一边放了一只很大的绒毛玩具。
白辉盯着那只大熊愣了很久,好像不能相信这是周朗夜会给他买的礼物。然后慢慢地摸过去,在泰迪熊身上靠了一会。
他举起手机和公仔拍了一张自拍,又把这张合影收藏在手机相册里。最后登上自己的小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爱过、可是也该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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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以后,白辉好像又变成了周朗夜最初认识的那个少年。温和安静,不争不抢,满心装着周朗夜,别的什么也不计较。
他会配合周朗夜的安排,甚至不惜顶着流言,出面为周家的品牌站台;也总是为周朗夜等门,捱到很晚就为了陪男人吃顿饭;周朗夜出席场面上的活动,大都带着韩琳前往,事后让助理陶芝买些礼物补偿白辉,白辉大概并不喜欢那些奢侈品,却也应着”谢谢”收下了……
周朗夜既有公司的事需要操心,私下还与沈卓加速着收购的进程,本来也无暇多顾。安抚白辉就像安抚养在手边的宠物,难免有几分不经心的敷衍。
他当然不知道白辉经历着什么,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嘲笑白辉以色侍人的身份,不知道白家几乎与白辉闹到了脱离关系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专断独行,白辉错过了一部千载难逢的好片,与一位国际名导的合作失之交臂。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白辉已经决意离开他,只是为了陪他走完这段对于周朗夜而言最艰难的路,才一再地忍耐下来。
周朗夜固然有周朗夜的不易,29岁的他周旋于各种关系之中,要扛得住明枪,也独自吞下了不少暗箭,见惯了人情的凉薄与唯利是图,一颗心千疮百孔,白辉大概是唯一能将伤口缝合的那根线。
眼看着六月就快到了,周氏半年度的总结会议举行在即。
周朗夜近来与沈卓频频见了几次,尽管事情千头万绪,可是也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这天他提早一些下班,回家途中绕道去了一趟卖场,进入其中一间名品店后,导购迎上来,问他,“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周朗夜两手插兜,扫视一圈陈列的柜台,说,“看看戒指。”
不到十分钟,他从店里出来了,西装内袋里装着一只精美小方盒,接着又开车去了大通银行的私人保险库,往一个记在白辉名下的保险柜里放了几件东西。最后他开车回到别墅,白辉已经在家中等他了。
周朗夜自己开门进的屋,听到饭厅里有动静,径直走过去。白辉正在用盘子盖菜保温,见到周朗夜出现,他愣了愣,又笑起来,说,“怎么今天这么早?”
白辉大概也刚到家不久,身上还穿着戏剧学院的校服,周朗夜送他的那根铂金链他一直戴着,就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周朗夜伸手将他揽到身边,吻了一下他的脸,说,“辉儿,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游吗?”
白辉有些不解地偏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周朗夜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他手里,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假期,两天后出发。如果在旅行途中接到我的电话,那就早点回来吧,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陪你。”
话到这里,男人顿了顿,抬手抚着白辉的脸。神情里既有克制,又似有几分不舍,“如果你接到的是沈卓的电话,那就在外面散完心再回来。平州暂时不要待了,去晏城住一段时间。乔蓁那边我有安排,你的事业不会受太大影响。”
“记住,不要找人打听我的事,也不要做什么尝试。周泽和周维琛看在你父母的份上,应该不会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