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往事(56)
“你给程齐“透露”的信息,他大概能信个七八成。
芝加哥是他的老巢,我们先等他布局,让他误以为我要接管那块地盘,迫使他出面拉拢各方势力,我再挑其中最强的一股力量联合反水。”
男人解析至此,似乎都是一面倒的好消息。
接下来他却顿了顿,继而抛给尹寒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寒,你会玩牌吗?”尹寒一怔,说,“是指扑克吗?”程景森看他的样子,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差不多吧,扑克你会玩什么?”尹寒吞吞吐吐,“......纸牌接龙。”
程景森哭笑不得,摇头,“那就是不会了。”
尹寒听出其中蹊跷,神色有些紧张,“你有什么想法?我要学这个吗?”程景森看着他,说,“学一点,也许有用。”
尹寒在对付程齐这件事上一直表现得分毫不让,这时却有点发怵。
他试图捋清这里面的关系,“如果有你在,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牌技只会让人笑话。
如果你不在,把我派上去也一样唬不住人的......”程景森安抚他,“你先跟我学学看,就算是预留一步。”
尹寒明显缺乏自信,“我能先知道你让我学牌的原因吗?”程景森尽可能将事情说得不那么严重,“程齐行事谨慎,他手边的计划没有一两个月不会实施,你有学牌的时间。
从你刚才回忆的对话里,程齐问过你会不会玩牌,有没有经常和我打牌。
你回答得很巧妙,说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该知道的自然都会知道,但也不能一见面就透露给他。
程齐如果有意打听,两周内很可能再次找上你,一来给你些甜头,二来想从你这里听到有价值的消息。
比如你的牌技,以及我在牌桌上的习惯。
我相信后者并不重要,我在赌场做了这么多年,不是非要从你这里得到线索。”
换言之,尹寒能不能玩牌,很可能是决定事态发展极为关键的一步。
尹寒了解程景森,尽管他说来轻描淡写,但提出要自己学牌,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就不小。
也许是程景森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程齐可能使诈让他上不了赌桌,最后被迫替换上尹寒,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尹寒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揉了一下脸,手再放下时,原本掩藏在眼神里的闪躲都不见了,说,“好,今晚我就开始跟你学。”
-学牌这件事未必很难,但跟着程景森学牌却不容易。
尹寒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拜师程景森的难度。
对方教得很好,他却几乎学不进去。
程景森从德州扑克最基础的理论知识入手给他讲解,他只是盯着男人的手或者脸频频走神。
——以前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如此肤浅的人。
程景森穿着衬衣和休闲裤坐在餐桌边洗牌切牌,尹寒第一次距离看他展示这些技巧,先是被他流利的手速所吸引,进而又被他浑然的气势给镇住。
他耳中回响着程景森讲解的玩牌规则,其实一个字都没进入脑子。
程景森看出他心神游离,发了两张牌后,将手牌扣在桌上,问他,“累吗?”尹寒心想这不是累不累的问题,而是你这样坐在我面前,我根本无心向学。
但如此僭越的话他说不出口,虚应着,“不累,我听着的。”
程景森也不戳穿他,问,“德州扑克的规则是什么?”尹寒的脑子到底还是好用,把程景森刚才讲过的有关手牌公牌,还有怎么盲注下注等等细则,凭着一知半解的听课状态,勉强交代了过去。
程景森也不追究他刚才的走神,说,“你既然知道怎么玩了,我们实际操作一次。”
尹寒终于有了一点兴趣,他喜欢这种和程景森较量的感觉,点头应好。
第一局他输了以后,程景森评价,“你太喜怒形于色。”
于是尹寒决定在表情和身体语言上多加收敛。
第二局又输了以后,程景森评价,“小动作没改,一拿到好牌就眨眼。”
这下尹寒连眼睛也撑住了不敢再动。
第三局再输了以后,程景森叹气,“小寒,你这样不行。
德州扑克精于计算,最起码你要算算概率再下注。”
尹寒看着自己面前已经有大半筹码去了程景森那边,也很无奈,有点自暴自弃地揉头,“程先生,恐怕还是换个人教我比较好。”
程景森蹙眉,“我讲解得不够清楚吗?”尹寒将手里把玩的几枚筹码扔在桌上,突然起身走过去,“你讲得很好。
是我这个学生太糟糕了,总想对老师做些不检点的事。”
两个人之间静了静。
自从上次摊牌以后,尹寒一直没有主动过。
程景森也不曾勉强他。
差不多有二十天的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除了偶尔的亲吻拥抱大都是由程景森发起,尹寒不拒绝也不回应,此外没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程景森似乎洞悉到什么,他问,“小寒,你是不是可怜我?觉得我无父无母,被程琅拿出去做交易,又被程齐三番五次设计,所以开始心生同情?”尹寒竟然非常淡定,少见地展露出一点顽劣学生的样子,勾着笑说,“我自己不也无父无母,大仇至今未报,还委身给其中一个仇人成天被操,哪里有资格同情你。”
他越是玩世不恭,越是显得话糙而情真。
这世上有很多种爱,但爱成他们这样一笔烂账的,实在罕见。
他们做仇人却恨不彻底,做爱侣又心存芥蒂,做金主和情人不慎假戏成真,就连现在做师生也有人心猿意马。
他们之间的结局仿佛已被写定,进退两难的二人却躲在过程里偏安一隅。
程景森扶着头笑,另只手伸到桌边去拿烟,尹寒却摁住他的手,说,“老师再给我讲讲,讲不好就惩罚我吧。”
尽管尹寒嘴上否认同情程景森。
但他知道程景森其实说得不错,他和程齐只聊了一小时,却从侧面得悉不少程景森曾经的生活。
尹寒自认不是同理心泛滥的人,可是当这个英俊迷人的男人坐在他对面,他却禁不住反复地想,这样一颗强大冷静又游刃有余的心是爬过多少黑暗的泥沼换来的?他不知道答案,他只是隐隐觉得心痛。
尹寒原本坐在对桌,这时干脆拉开一把椅子坐到了男人身旁的位置。
他既然主动说了学不好就罚,程景森也不拒绝,重新摸出两张牌给他,那是一张10和一张J。
男人开始出题。
“现在你所有的两张牌是10和Jake,公牌已知的三张是Queen、King和3。
鉴于我在下注上表现得雄心勃勃,你猜测我可能拥有78910的其中一张,和一个King。
那么还未翻开的最后两张公牌最起码要是什么,你才能赢?”少年咬着下唇,想了一会,犹豫道,“比大小有困难,连成同花顺更有赢面......?”程景森点头首肯,继续问,“现在我们来算概率,扑克牌共有十三种数字,要连成同花顺只能是9或者A,这个从公牌被翻出来的概率是多少?”尹寒愣了很久,说,“不知道。”
程景森低叹,“十三种牌面里面不论花色,只挑两个数字,而且任意一张就成同花,不就是2/13?如果两张都要从公牌翻出,那概率又是多少?”尹寒愣了更久,最后还是摇头。
程景森仿佛料到他的无解,脱口而出,“公式是1-(11x11)/(13x13),答案是0.284。
也就是接近30%的几率你能赢。
这个几率不低,最起码可以跟注。”
尹寒由衷感到折服,摆弄着那几张牌,感慨,“程先生不愧是康奈尔的高材生。
让我一个艺术生做这种算数题,实在不人道。”
程景森淡笑,指节扣着桌面,“那就罚吧。”
他们之间坐得相距不过半米,少年眼尾微微上挑,神情略显乖戾地看着男人,明知故问,“老师要怎么罚?”程景森终于把烟摸了出来,衔在唇间,起身去一旁的茶几上摸了一个打火机,然后坐在沙发里把烟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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