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12)
试课那晚很愉快,画室的氛围很好,有好几个人都认识,大家说说笑笑的,放着歌画画,一起挤着去卫生间洗手。陶灼看谁的画都觉得好,溜达了一圈,老师给他打了组线条让他练排线。
素描的线跟平时趴桌上画画不一样,要直,要两头轻中间实,拿笔的方式也不一样,初学者每根线条都跟打水漂似的,小心翼翼,劲儿吊在胳膊上,一笔笔的重复。
陶灼也不觉得枯燥,坐在那儿认认真真排,心想做数学题跟这能比么?这简直是天堂啊!
排了半节课,老师来看一眼,夸他上手快,给他打了个正方体的型,简单讲了两句透视,让他试着临摹。
陶灼一晚上画了个正方体的框,直接框定了他转艺术生的心。
其实高二上学期都过一半了才决定走艺考,还是零基础,实在是有些晚。
但老师不管是真的出于对陶灼的肯定,还是出于招生赚钱,自然都以鼓励为主,不会把学生往外推。
老妈四方打探问了一圈,也没弄明白省考校考是怎么回事儿,跟陶灼最初的目的差不多,听说谁谁家的孩子学美术四百分就上了一本,觉得可以一试。
老爸向来是放任生长的鼓励态度,陶灼说想学那就学。
最后还是陶臻问了自己学艺术的同学,把利弊都弄清楚了说给陶灼听,让他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学吧。”陶灼没怎么考虑,他又想到厉害,感觉如果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也很不错,就直接拍了板儿。
后来,等陶灼熬过了没黑没白的集训,经历了大大小小、省内省外的艺考,真正明白了艺术院校的招考模式,知道了每年几十万的美术考生,能考入顶尖院校的学生需要具备什么能力与素质、等最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看着录取喜报底下考去了专科的同学,才回味过来自己的决定有多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到跟厉岁寒告白失败后,陶灼认真想了想,他活到这么大,性格算得上温和,爸妈对他很好,陶臻很疼他,他不缺吃不少穿,没什么大追求与大抱负,一共就做过这两个头脑发热的决定,都跟厉岁寒有关。
当时这些他都还没预想到,只沉浸在数学的压力被画画匀走的喜悦里,跟齐涯一样,每周要匀出固定的几天晚自习去画画,周六则要去一整个白天。
元旦放假那天正好卡着周末,头天没有晚自习,齐涯问陶灼明天还去不去画室,陶灼说去,他就用肩膀怼了陶灼一下,说:“那你晚上甭回家了,去我寝室睡,明天直接去画画。”
“不了吧,”陶灼想想,“我妈说晚上要炖鱼。”
齐涯差点儿揍他,不可思议地发出质问:“跟我跨年还比不上回家吃鱼?”
“你去我家一块儿吃不就行了?”陶灼笑得不行,“我床还大,你睡我哥的床也行。”
“也行。”齐涯想了想,同意了。
齐涯上回去陶灼家玩儿还是高一暑假,但是跟老爸老妈都不生分,该吃吃该喝喝,有说有笑。
要是陶灼一个人,压根儿感觉不到什么跨年的味儿,但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并肩趴在床上打游戏看视频,扯扯皮,互相蹬一下踹一下的,不盯着十二点说句元旦快乐都有点儿亏。
“找个电影看吧。”陶灼游戏连输两把,懒得打了,把床头的pad支起来滑拉播放器。
“找个都没看过的。”齐涯说。
陶灼提了几个感兴趣的片子,齐涯要么看过要么不想看,陶灼又往滑一下,“霸王别姬,看不看,不看拉倒。”
“你没看过这个?”齐涯转脸看着他,“这种经典老片我以为你都看一遍了。”
“以前看了个头儿,陶臻不愿意看,后来就给忘了。”陶灼把片子点开,重新趴好,歪歪屁股拱了齐涯一下,“那边去点儿。”
齐涯动动,支着腮帮子跟陶灼一块儿看。
看到老太监和小豆子那段时,齐涯小声骂了句“靠”,在被窝里踢了陶灼一脚,说:“陶小狗,你看过那个没。”
“啊?”陶灼一门心思都扎进了电影里,正看得入神,没听清齐涯在说什么。
“别装傻,”齐涯又踢他,还比划手势,“两个男的那种片儿。”
陶灼以为他头回看这种讲述同性的电影,被惊着了,就淡定地回答:“看过断背山和蓝宇。”
齐涯扫了他一眼,像是有点儿无语。
“这老东西是把小豆子那个了?”陶灼仍盯着电影,忍不住皱眉,“鸡儿都没了,他能干什么啊?”
“能干的不少啊,”齐涯淡定地说,“有手有嘴。”
陶灼猛地扭过头跟他对视,顺着这句“有手有嘴”想象下去,“噫——”地打了个冷战。
第8章
陶灼的反应直接到不加掩饰,齐涯盯着他看了会儿,“嗤”一声笑了。
“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他嘴一撅,脖子抻得老长,作势就要压过去,“来,哥哥带你体验一下。”
“滚!”陶灼一巴掌把齐涯拍开,抱着枕头往旁边一歪,还抬腿补了他一脚。
齐涯被蹬得仰面朝上,瘫在床上笑了半天,最后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没再提这个话题。
陶灼也把下巴往叠起来的胳膊上一搁,眼睛虽然继续跟着剧情在走,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总歪向那句“有手有嘴”。
他看着小豆子,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断背山里的亲热戏,瞥了眼齐涯。
齐涯一点儿没了刚才发癔症的模样,捞过手机打游戏,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电影,也没跟他说话。
陶灼莫名的心虚,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夸张了?俩人又不是没聊过青春期情情色色的东西,还一块儿抵着脑袋看过AV,平时也总胡闹,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哎,他捡了个孩子,”陶灼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齐涯,没话找话,“真可怜。”
“我靠!”齐涯手被碰得一滑,冲天上放了个大招,对面趁机抬手补了他一刀,直接把他的血皮砍翻在地。
齐涯扔了手机就去掐陶灼脖子,陶灼哈哈笑,把齐涯的脑袋揉得乱糟糟。
那天之后,陶灼架不住好奇,半夜偷偷在手机上搜索了“gay”。
然后顺着一个接一个的引申链接点来点去,最后拐进了一串花里胡哨的网址,看得他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还真的能……用手用嘴。
花样一点儿不比男女之间的片子少。
高中本来就是听见个名词都能硬的年龄,陶灼倒不觉得自己起了反应有什么问题,视频里的男人支着两条大腿都快被拱出框了,他没感觉才是大大的不对。
不过在头脑降温以后,他惫懒地收拾好自己,跳出激情四溢的视频网站,又摸进论坛和贴吧胡乱看,看得越多,越有种微妙的疑惑。
倒不是疑惑同性恋这个群体本身,而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同性倾向的?
论坛里有人说自己是天生的,有人说自己是后天的,陶灼看了他们的故事,觉得“后天”倒是比“先天”更好理解——“后天”无非是通过情感上的共鸣或肉体上的刺激,一旦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与同性在一起更符合自己的需求与喜好,自然而然也就弯了。
可是先天的那些都是怎么自我确定的?
从小就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对男生更能产生出欲望?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一直没谈过恋爱,也没觉得自己喜欢过哪个女生、想跟其谈恋爱的陶灼,在那个夜晚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真是非常的有哲思。
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跟同不同性恋没什么关系,而是跟“喜欢上一个人”,这个层面更大,也更包容的问题有关。
他想到小豆子,想到断背山和蓝宇,想到哥哥张国荣,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唯一在他生活中出现过的同性恋厉害。
说“唯一”不太对,还应该算上他那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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