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59)
八皇子是被烧伤了,可只因他是个不受宠的,皇上没有个慰问礼,朝臣们稀稀拉拉地只几个有所表示。倒是云鹤,打听了八皇子现下的住所,差人送了瓶上好的烧伤药过去,他记得八皇子身上都着了火,总是烧伤了。
齐骛在市井里听到了有关这场大火的言语,顿时想起昨夜大人身上细微的烟火气,随后轻轻摇头。大人一直在后院里,再则八皇子府失火与大司农又没甚干系,大人也不用过去。他想了一会儿,只能当这是凑巧。至于坤若君,他知道他好好的,那便足够。反正,以他现下的身份,实在是不方便以真面目出现在坤若君面前。
一个月之后,八皇子府失火一案终于了结,廷尉萧牧于朝上简单一提。其实朝臣们都能预料到这个结局,且这么一个月大人的情绪也完全淡了,便没什么人追问。说起来此事本可以三五日结案的,只不过大理也会有愣头青紧盯着火油这一项不放,上下追寻。鲁府见状只得拎出个“忠仆”出来,替惠贵妃顶上。云鹤对着那样的结果,并没有说什么,他只能震慑一下那些人,却没法改变现状。整个罗那朝堂,大多都是世家贵族之后,他们沆瀣一气,操控着势况走向。虽偶有几朵浪花泛出,也是相互间呛呛而已,遇到大事,他们还是会一致对外。他一个“寒门子弟”,并不能影响整个朝堂。
一日夜里,云鹤看着已是亥时中,便与秦时道了一别,从千影院里离开。悍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璧,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罗那皇室暗卫除了端过两个炼丹房,探过几个店铺作坊,再没有什么动作。罗那皇室暗卫没有动作,可鲁埒被皇帝派去西郊驻扎。悍支有去查探过一番,并没有发现那璧的影子,也便回了。
云鹤走过檐廊的时候,心里还想着那璧的事情,乍一听到声响的时候,稍是一跳。
齐骛从青木香树上跃下,站在云鹤面前淡淡笑开:“大人,你回来啦!”
云鹤闻言轻轻一笑,整个大司农府都是他的,从后院到前院如何就成“回”了?
齐骛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便改道:“嗯,我的意思是,回前院。”
“哦。”云鹤望向上头的枝桠,“就那么喜欢在高处?”
“喜欢。”齐骛点头,“高处比较畅快。”
云鹤一笑,抬头仰望了夜空。
“大人,青木香树的味道很好闻,你要不要上去闻闻看?”齐骛问他。
云鹤深吸一口,闻青木香树的味道,树下便能闻得,哪里需要去树上。
齐骛见云鹤不说话,以为他是怕高,便直接揽上他往上一跃。他道:“大人,树上比树下的味道更浓。我很喜欢,大人你呢?”
云鹤本就是会武的,一下子被齐骛拉到树上都没来得及装出恐惧惊慌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点头:“是挺不错,我也喜欢。”
齐骛手上握住云鹤,到底还是担心他怕高,随后环视了一下对他道:“大人你看,高处挺不错的吧?清静,凉快,偶有蝉鸣,清风里尽是这股蓬松清幽的味道。”
云鹤点头,目光却落到不远处千影院子。他定了定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有树叶遮挡,千影院子里不一定能察觉到齐骛躲在这儿,不像之前,齐骛坐在檐上很明显。
齐骛顺着云鹤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笑意僵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如实道:“我……看看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云鹤看了他一眼,又扫过那方后院的屋宇。齐骛喜欢他,可时常这么看着后院等他,该是怎样的心情?他心里一揪,不禁攥紧了齐骛的手。
“大人,”齐骛忙道,“我没有看其他,后院都住着大人的夫人姨娘,我知道的,不该看的绝不会多看。大人,您相信我!”
“嗯,我自然是信你的。”云鹤点头,“不过,你明知道后院都是我的……夫人姨娘,你还这么等着作甚?”若是歇在后面,他便在这树上等一宿吗?云鹤知道,他这一句话不禁伤齐骛不轻,也狠狠戳到自己心里。
齐骛目光一偏,好久才轻轻叹息道:“我知道啊……”
云鹤知道齐骛喜欢他,可他身后有一个后院,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的,齐骛是一时冲动说喜欢他,还是明知道他有一院姨娘依旧喜欢他?他不敢问,那一段告白的记忆都被他抹去了。之前仗着要将那一段记忆抹去,云鹤才敢那么问他,若是放在平常,就像现下这个时候,他怎么都不敢问的。他怕一开口,之后的事情会发展得越来越失控。
“我知道大人在后院里,可忍不住在这儿等着。”齐骛的声音很轻。
“你坐檐上,也是在等我回前院?”云鹤问。
齐骛轻轻一应。
云鹤看着他问:“我每次去后院,你都在上面等?”
“不是每次。”齐骛低头。大人每次去后院,他都等着的话,如何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偶尔,他也觉得等到消沉,便是留在屋里。可在屋里,心思也不静,他忍不住会想,大人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云鹤看着齐骛,此刻的他低着眉眼,那神态如在檐上一般,很是消沉。他咬了一下唇,缓平了气息问他:“齐骛,我有朋友在若弥经商,需要会武的人,你想不想去?”
齐骛沉默。
“你与我一同去过若弥,当时是恰逢冬日,有些冷,可现下却是气温适宜。”云鹤道,“若弥与罗那不同,四季分明。你可以在春季观花开,夏日闻稻香,秋日看落叶,冬日便可赏雪,很有意思。若弥比罗那繁华得多,你定会发现它的好。”
“我不想。”齐骛轻道。若弥再繁华,没有他在,便顿时黯然失色。
☆、第82章
齐骛方才与他说青木香树香味的欢喜颜色已荡然无存,云鹤沉默地看着齐骛。
“大人,”齐骛想了想,“你为甚要我去若弥?是因为坐在这树上,给你带来了困扰?”
云鹤依旧沉默。日复一日地等一个从后院里出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都能想象得到。他是因为齐骛坐在这儿才想让他去若弥,不过更多的是心疼齐骛。让齐骛去若弥,云鹤心里也是舍不得的。看多了四季更迭与繁荣热闹,还会惦记罗那京都吗?经历了许多优秀的人,还会不会想起他?他心里一痛,眉头微微压下,不过硬是一句都没有吭。
“我以后再不坐檐上,也不坐树上……”齐骛看向云鹤,哀求道,“你觉得困扰的事,我通通都……不做。”
云鹤眉头一压,手又攥得紧了紧。
“这样……都不行吗?”齐骛沉眸看过去,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随后道,“大人,您那么……讨厌我吗……”最初,他刚刚有些喜欢上大人,大人便以他还小,挡了他回去。现在,大人又要将他支去若弥,那么远的地方!
“不,我怎么会讨厌你。”云鹤不能再沉默不语了,“我只是觉得……若弥比罗那更安全。”
齐骛脸上一缓:“罗那如何就不安全了?大人一个没武的都留在这儿,我一个会武还怕什么?况且,我不是好好的?”
“这个世道,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云鹤的视线越过后院,看向更广阔的地方,只看得到寥寥落落的灯火,大多都是在一片黑暗之下。
“大人,是在怕什么?”齐骛看着他。
云鹤摇头:“我不怕什么,只是担心保护不好你们。”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齐骛这次没有喊他大人。
因为你是当年安安静静看着我卖椰糕的小齐骛,因为你是我从大司马府里救出来的,也因为你喜欢我,而我也正好喜欢你……云鹤看着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齐骛也好,后院清白的女子也好,是他大司农府里的,他都想尽力保下来。就像,他坐到大司农的位置上,便不仅仅是齐庄暗人,他还需要对整个罗那国百姓担负这份责任。
“再则,若弥就安全了?”齐骛问他。
“总比……跟着我安全。”云鹤道。
闻言,齐骛不禁问他:“大人……是后悔救我出来了?”所以,才这么急着将他推去若弥?
“不,”云鹤摇头,“我怎么会后悔救你出来?”
齐骛实在不明白,大人作为罗那受人敬仰的大司农如何会说这样的话,究竟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他又想了想:“是不是朝上有士族欺负您?”
“不是。”云鹤摇头。
“不对,”齐骛皱眉,“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大人才会如此言语的!您告诉我,哪个欺负大人,我便摸到他府里去放一把火!我保证,一定小心不让人察觉到!”
“做什么要放火?”云鹤失笑。
“他们既然那么喜欢放火,我便让他们欢喜个够!”齐骛一挺胸脯,“大人,是哪个?”
“不要瞎想,我……”云鹤道,“只是觉得远离官场挺好。若弥的环境比罗那清明,你跟人出去跑商,总比搅在这儿好。”
“我不会去的。”齐骛坚决道,“跑商还有个意外呢,大人凭甚觉得我去若弥更好?”不管若弥多安全,多繁华,他都不会去的。若弥地界哪一处离罗那京都太远,大人有什么事,他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与廖师傅在罗那行走的那三年里,他听多了茶馆小巷里传的,一个分别便是一辈子的事,他不想这样。
云鹤心里也轻轻一叹。确实,把齐骛放哪里他都不会放心,可在他的身边却是最不安全的。他想起被蛇窟啃食干净的工支暗人和无辜的道人,还是觉得若弥比罗那更安全。经商是齐庄明面上的营生,再有若弥与主子交好的关系,他怎么都觉得齐骛去若弥比较安全。
“跟着经商的人走一走,眼界……也会开阔许多。”云鹤道,“会接触不同的人,他们做着不同的营生,有着各自不同的想法。这样,你会学到更多的东西。”
“大人,”齐骛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窝在大人身边当护卫,是不思进取?”
云鹤一顿,回想着自己有那句话带给他这样的误会。
“我没有学问,读不了大人看的厚书卷。我的字始终都写不好,不如大人聪敏。”齐骛道,“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全身的武艺,尽管是大人出钱请人来教的,可我还想拿这点本事站在大人身边。”
云鹤看着他执着的眼眸,不禁淡淡笑开。他自知却不自卑,一直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来向他靠拢。他不知道,齐骛也曾自卑过,可到现在,心中的一团炽热已将自卑燃尽,剩下只有不管不顾。正好,云鹤不在乎什么学问,什么字,他一直觉得齐骛这样很好,简单,认真,执着,有着永远火热的一颗心,是他最喜欢的小暖炉!他的视线从眼睛移到唇上,身形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他靠近。
齐骛觉察到云鹤的靠近,登时心若鼓捶,他紧张地微微启开嘴唇:“大人?”
云鹤一下子顿住,他方才想干什么?他转而一笑,看着唇瓣道:“今日吹多了风,唇上有些干。”
齐骛下意识地摸了摸唇,好像……是有一点点干?不过,刚才大人缓缓靠近他的样子,怎么觉得莫名熟悉,好似曾有过那么一幕,是在哪里呢……他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按了按脑穴,倒是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好似不是为了看他的唇,而像是……想要亲吻他!他猛然看向云鹤,心里已翻起滔天骇浪。那么,大人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云鹤此刻已偏开了目光,遥望着一片黑暗。他知道方才的动作有那么一点暧昧,便立马转了话头:“这一阵,你可还在练字?”
齐骛看着他如常的神情,顿时也怀疑起来,方才或许只是错觉?他点头:“有,每日都会练上一两时辰。”
“什么时候便带过来给我看看。”云鹤看了一眼下头。若他写得可以,云鹤决定要多写几个给他,好歹出门去不至于让人小瞧了。
“大人要安歇了?”齐骛望了一眼天际,觉得不晚,“不若我去拿来给大人看看?”
“也好。”云鹤点头,他今日过来的早了一些,看几幅字还是有时间的。
齐骛带着云鹤跃下树,随后往他屋去。云鹤倒也没有回自己屋,径直跟着他过去。
“你一般什么时候练字?”云鹤走进去,看到那盏昏昏的油灯不禁问道。
“有时在午后,有时在夜里。”齐骛道。
“这么昏暗如何能写字!”云鹤气。他瞥过齐骛那双明亮的眼眸,甚至不能想象它们黯淡的光景。
“还好,字大,看得清楚的。”齐骛道。
云鹤却是不理,转身走了出去。他看到孙伯正从随廊里过来,便唤了一声:“孙伯,小马儿这屋的油盏实在太暗,取两支好一些的蜡烛来。”
孙伯正在心里骂着那两个还没学好规矩的男妾,冷不丁被云鹤叫起,眼眸一转便将手里的两支蜡烛递了过去。他道:“老爷,这儿恰好有蜡烛。”
“这蜡烛是好的?”云鹤接过这蜡烛看了看,什么时候府里采买这种蜡烛了?
“好的,”孙伯点头,“很好的……”
云鹤点头,拿着蜡烛回到齐骛屋里。他心思着明日让轻络去寻个更好的灯盏来,手里这个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好不好用。
孙伯看着齐骛的屋门阖上,心道也只有帮到这儿了。希望那两个不懂事的男妾买的东西能靠谱些,如此也就饶过他们,不再与老爷提起。他倒是没想起来,如果东西果真靠谱,肯定是要被老爷揪出这两人的。
云鹤将两支蜡烛都点上,摆到书桌,让齐骛写几个字出来给他看。他则是坐到旁边,拿了齐骛以前写了放在一边的字来翻看。这字虽说还是不太好看,可进步也是有的,略微而已。云鹤一张张翻阅下去,嘴角不自觉泛出笑意。有些人对写字是天生缺了那道敏锐,齐骛习武很有悟性,对这写字实在是不通。
“大人?”齐骛将刚写出来的字递过去。他略略扯了扯领口,总觉得今日特别闷热,看到桌上的茶盏,便拿起来一口饮下。大人说的没错,他的唇上是有些干了。
云鹤见他口渴,便给他又倒了一杯。他捏着纸站在书案前,拿笔批了他的字:“这处……力道控制得很好,这一处……”他执笔在一旁空处写了个略微小一些的,一边写一边与他说。
齐骛看着云鹤的笔下走势,心里却是止不住走神。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两支蜡烛,一盏油灯,难不成多点了两支蜡烛,才变得这么热?
“齐骛,”云鹤也很快感觉到他的走神,回过头来便对上齐骛那双略微发红的眼眸,“你怎么了?”
“我……”齐骛仰了仰脖颈,又扯了扯衣襟。
云鹤马上回过头去看那两支蜡烛,烛火温温地燃着,火花之下的灯芯微微泛了粉色。他一皱眉,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一类东西对他不起作用,可对齐骛却是有作用的,灵再丸可以解毒,却不能避开迷药与助兴药。他一下熄灭了两盏蜡烛,屋里一下子暗下许多,烟气袅袅升起,在昏黄的光晕里翩翩。
齐骛的视线落到云鹤的衣襟口,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温凉的触感。齐骛上前一步,抱住云鹤,微热的脸颊忍不住去蹭了蹭云鹤的脖颈。果然,与他想象得一样,温温凉凉,柔腻得不可思议……
最初的那一刻,云鹤是有些发懵的。齐骛的脸上很热,不停地在他脖颈处来回磨蹭。他伸手揽住齐骛,刚想出声拉回他的理智,便感觉到脖颈上一点点湿湿的触感。齐骛在亲他!火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脖颈上,细密的亲吻从脖颈上一点点往下,酥麻渐渐蔓延了全身,他的神志也随着那袅袅细烟翩翩。云鹤的手不由自主从齐骛身上松开,撑到身后的桌上。
“赫筠……”齐骛昏沉的思绪里还留有一丝清明,他知道他抱的是大人。
沉沦的云鹤听到这个名字,马上清醒过来。他微微推开齐骛,背过身道:“齐骛……啊……”余音轻缓婉转,便瞬间变得空灵虚泛。
齐骛从后面抱住云鹤,亲吻在他的后颈之上。
云鹤扬起脸,眼睛失神地看着梁上。他从不知道,他的后颈会如此敏感。齐骛那么轻的一吻,他的理智差点跟着化成一汪春水。
齐骛沿着后颈亲吻到他耳后,随后虔诚地亲在他的侧脸。云鹤只微微偏过头,便对上齐骛专注而炽热的眼眸,在喉口的言语尽数又咽了下去。齐骛看了一眼云鹤的眼睛,随后垂眸继续亲吻他的侧脸,一点点靠近他的唇。
云鹤枕在齐骛的肩上,只感觉到他亲向他的唇。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仿若焰火迸射,炽热,绚丽……他闭了一下眼,又很快睁开。齐骛的神志不清明,可他是清明的,他一面贪恋着这样的温情,一面又告诫自己不能沉沦。
齐骛舔舐过云鹤的唇线,感觉到他的放松才探进去,与他的唇舌纠缠。突然,他睁开眼睛,动作变得迟缓许多。这样的纠缠,这样的触觉,他总觉得曾拥有过。可是,大人与他时时保持距离,哪里会有过?难道真是在梦里?他一瞬间的清明又很快被吞没。
云鹤的手紧紧攥了攥,指甲深深掐到手心里。他的内心在冲动与冷静里挣扎,最终将手伸过去握住齐骛的肩头,轻松将他止住。他若是不想,便没人可以勉强,不过面前是齐骛,他才放任到这一步。
“赫筠……”齐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与失望。在时隐时现的清明里,他还能想到,赫筠这是在对他抗拒。若不是抗拒,如何会这么重地掐着他的肩头。大人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