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11)
程容不相信他……也情有可原。
他得尽快成长,快一些再快一些,成长的足够强壮,成长为能给程容遮风避雨的苍天大树,才能让程容真正的、全身心的信赖他。
周柏在心底鼓舞自己,设定好目标后,原本的郁结消散不少,连被程容提分手后的恐慌,都像退潮的海水,渐渐消散下去。
快到出口时,相机内存严重不足,庄炳仁接过去删照片,足足翻了好几十张,每张都是程容。
“走火入魔了吧”,庄炳仁轻轻磨牙,口唇泛出血腥,“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把你迷成这样?”
这话只是小声嘟囔,并没被周柏听到,庄炳仁删了些有的没的,把相机还给对方:“来都来了,想不想去茶马古道?我在淘宝上订一家,咱们骑马走走山路。”
“问程容吧”,周柏低头摆弄相片,学弟实在太上镜了,每张都这么可爱,“他说去我就去。”
庄炳仁脚下一顿,停在原地,他深深呼吸几口,忍住暴打周柏的冲动:“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的,会骑马吗?让他在民宿等着吧。”
“是你说的啊,来都来了,怎么能不问他”,周柏转头,笑出两排白牙,“去吧,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还没等庄炳仁过去,任务对象自己蹬蹬蹬跑回,抱着满怀的石头,捧到两人面前:“那边有好多好看的姻缘石,你们挑喜欢的拿!”
程容眨巴着大眼,虽勉强绷住声线,但语调轻晃,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向来三分钟热度,性子上来了非要释放,火发出了又会后悔。
昨晚斩钉截铁说分手,早上弄脏了周柏的包,令周柏黑脸,若周柏若真和他分手……怎么办?
现阶段里,去哪找这么个身材好厨艺好,这么喜欢自己,性格又如此契合的人?
不过是回家见他父母而已,就当去长辈家作客,敷衍几句,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何必弄的剑拔弩张,连话都说不成。
但程容没法直接向周柏道歉,他做不到周柏那样坦荡,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没等说又被咽回,所以他买了不少姻缘石回来,想通过“送礼”,探探周柏口风。
周柏看看程容的脸,没要程容道歉,只伸手在他怀里翻翻:“你眼光好,选什么都漂亮。”
他缩回手时,挑出块乳白的鹅卵石,蜻蜓点水似的,蹭过程容手腕:“这个最好看,我喜欢。”
程容脸色泛红,小心脏咕咚一声,从喉口回肚子。
他明白,周柏原谅他了。
庄炳仁恨铁不成钢低垂着头,手指快把屏幕敲碎:“程容,你去不去骑马?”
他屏气凝神,满心期待程容拒绝,谁知天不遂人愿,程容抬头笑了,小虎牙绽出半颗:“没问题,走吧!”
庄炳仁默默磨牙,不情不愿把人数的“二”改掉,换成了碍眼的“三”、
他们毕竟时间精力都有限,回程的票也早都定好,骑过马再歇一晚,转天就要去火车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周柏不打算立刻带程容回家,程容这么抗拒,结果只会更差。
强扭的瓜不甜,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等等吧,下学期他开始实习,不用总去上课,就可以开始赚钱,可以和程容出来租房,总住在一起的话,感情注定会浓厚不少。
想到这些的时候,脸上莫名被冷雨击中,胯下大马不自在扭身,被周柏拽起缰绳,才平静下来。
雨来的有些迅疾,他们走的山路崎岖狭窄,噼啪散落的雨点从天而降,胡乱砸在脸上,融进土里,沙土如此泥泞,马蹄总往下陷。
这支队伍很长,走到的恰是陡峭的位置,雨来的突然,马夫也不好让队伍停下,只得尽快带队走到下个平地,再让队伍修整。
这段时间是旅游旺季,旅游团多马也多,马夫忙不过来,大部分人先去照看老人和小孩。程容骑的是匹刚走行程不久的小马,枣红色的身体仍显稚嫩,它情绪也有些不稳,见马夫离开便打起响鼻,前蹄踏地步伐加快,想往队伍前跑。
程容不会骑马,只敢牢牢夹紧马鞍,连缰绳都不敢拉,周柏同样不会,但看过马夫驯马,他胆子也大,赶着自己的马靠近程容,一把拽过程容缰绳,学马夫大声怒喝。
小马打个响鼻,不情不愿慢下脚步。
前面突然传来数声尖叫,有块巨石从崖上滚落,正砸到一个女孩面前,此起彼伏的尖叫魔音穿耳,周柏胯下的大马猛然一抖,程容那匹小马正与它并排走到峭岩边,被尖叫吓的蹄下一滑,控不住身体,直直向周柏这边砸。
程容要是摔下来,还有命么?
要是这两匹马同时受惊,搅乱队伍,会有多少人受伤?
周柏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意识只够他向前一扑,抱住程容下坠的身体。
两个人掉落速度太快,周柏只来得及捂住后脑,他做了程容的人肉垫子,后背砸上嶙峋碎石,五脏六腑像被人徒手拧住,狠狠转了个圈,他喉口腥甜,险些喷出血来。
主管疼痛的神经像被砸穿,手骨疼的不像是自己的,周柏神思恍惚,眼神飘渺无法聚焦,足足过了一分钟,那团活命的氧气,才重新抽回肺中。程容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周柏被吵的心烦,勉强动动能用的那只手,试探向上,勾住程容手指。
他艰难挪动喉咙,嗓音沙哑,鼻腔含血:“别吵…… 别吵……柏哥还没死呢。”
第16章
“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庄炳仁一巴掌扇程容头上,“你是带把的吗?遇事除了会哭,你还会干嘛?!”
程容被庄炳仁的叫声惊醒,他猛然止住哭声,狠狠抽噎几下,把眼泪噎回肚中。
身边很快围了一大圈人,但这里没有医生护士,也没人敢贸然上前,怕搬动周柏,让他伤势加重。
周柏熬过最疼的那一分钟,知觉渐渐回笼,身下的泥土是松软的,虽有碎石铺在背底,但应该只是皮肉伤。右手虚虚搭在身侧,他不忍偏头,只能竭力喘息:“手骨头……碎了吗?”
庄炳仁小心翼翼伸手,轻碰周柏手腕:“这样疼吗?”
周柏极轻微摇头。
庄炳仁松一口气,慢慢碰到他指骨,稍稍加了点力气:“这样呢?”
周柏眉头微皱,仍然摇头。
肉眼看上去,掌心被砸的通红一片,关节全都破皮流血,肉里夹着污泥,看着惨不忍睹。但骨头看不出异常,应该只是疼懵了,多休息一会,估计能够缓解。
头上有人撑起大伞,周柏不再承受雨打风吹,身上暖和不少。
程容把伞立在周柏头上,他自己大半个身子悬在风雨中,一会便周身湿透,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柏直直盯着程容,身上的疼痛仍疯狂叫嚣,但容容给他打伞了……
他像沙漠中的旅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前行许久,终于看到一方绿洲。
甘美的泉水涌遍全身,痛楚竟跟着消退不少。
周柏不知哪来的力气,咬紧牙关,勉力抬手,冲程容张开手臂:“过来,亲亲我。”
程容手腕一抖,看看身旁围着的人群,迟迟不想趴到周柏身旁。
太丢人了,他们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在一起,传出去……
“你脑子也摔坏了?”,庄炳仁火上心头,恨不得踹程容一脚,“快去啊!看不出他多疼?”
看出程容的迟疑,周柏眼底的雀跃悄悄隐退,他没有放下手臂,又不想让程容难堪,只得退而求其次:“过来……陪我躺会。”
这个要求简单多了,程容把伞递给庄,避开周柏的伤口,小心躺在地上,虚虚环住周柏:“这样……好点了吗?”
“嗯”,周柏轻扭过脸,把头埋到程容颈边费力喘息,将哽咽憋回喉中,“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
真的吗?
虽然努力压抑身体的颤抖,周柏的汗水仍一层层向外冒,将衣领沾的透湿。
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程容从未感到救护车的声音如此好听,由远及近的鸣笛如同天籁,锊平绷紧的心弦,让他重获新生。
周柏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万幸从出来的片子能看到,骨头没有问题,身上都是皮外伤,在医院包扎好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修养了。
庄炳仁亲姐过两天结婚,他家统共就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再加之家里父母催的急,庄炳仁没法再推,只得对周柏千叮咛万嘱咐,一步三回头走了。
程容坐在周柏旁边削苹果,他实在没什么手艺,削一个划伤手,再削一个只剩果核,周柏看的心惊肉跳,连声阻止:“我不爱吃苹果,换个梨吧。”
“哦哦哦,好的。”
病人最大,程容忙掏来个梨,但他连苹果都不会削,削梨更是难于登天。看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弄,干脆把刀放在梨顶,当头就想削开。
周柏猛然瞪大眼,慌忙去挡程容的手:“梨不能分!分梨分梨,是分离的意思!”
“封建迷信不要怕”,程容把梨切成小块,放在盘里,用竹签扎给周柏,“我听你说过,你入学考试年级第一吧?唯物主义肯定学的好,别在意这些牛鬼蛇神了。”
周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气鼓鼓开口:“左右都是你有理。”
哎……周柏是在撒娇?
看来生病不止会影响身体,还会影响情绪。
“生气啦?”,程容趴在枕边,眨眼冲周柏笑,“我才刚出院,你就住进来了,一报还一报,一会容哥哥帮你扶鸟。”
“你说荤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怪”,周柏动动手指,伸臂搂过程容,和他低声耳语,“容容,靠近点,答应我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