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不想死(5)

　　阿尔瓦（心满意足）：“嗝。”


第5章 往生前夜.5
　　翌日，医生的尸体被发现于医馆的停车场。
　　梁月笙看着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禁吐了出来。德文将他扶起，面色异常不悦：“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我的地盘狩猎？”
　　那是德文从人类安全区里抢来的医生，用来给“妻子”调养身体用的。本来医生在这个世界里就成为了珍稀物种，这下子居然还被智力未开的丧尸给啃了一个。
　　不过梁月笙到也算明白了这个医馆之外丧尸横行而医馆之内他只遇见了“狗子”的原因，有德文这样一个强大的不死者宣告领土所有权，稍微有点眼色与本能的家伙都不会试图来觅食。
　　可意外依然发生了。
　　“简，你等着，呆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再去给你请一位医生来。”说罢德文似是意识到不妥，便补充道：“这里也不安全，我先带你回帝国。”
　　梁月笙想要拍一拍德文的脑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猪油，他一个人类去不死者的国度，根本就是羊入虎口。更何况德文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肚子里消化过妻子的血肉，无论怎样都不是个靠谱的队友。
　　“不用了，我待在这里就好，你安心去吧。”
　　赶走德文之后，梁月笙终于松懈下来，四下环顾车库的环境。
　　他在游戏中并未对车库进行过细致的探索，也几乎没有见到过探索车库的其他主播。亲身来了这里，他才意识到这个地下停车场大有文章。
　　难怪数日前他并未发现医馆中除他以外还有一名活人，想来对方一直躲在车库里，具体来说，是车库的实验室里。
　　“竟是在地下车库里开辟秘密实验室……”梁月笙长叹一声，若是没有这间实验室，便不会有不死者阿尔瓦，更不会有《往生前夜》的故事。
　　向实验室深处走去，他看到了许多玻璃罩中的异形生物，那些在透明液体里闭着眼睛沉睡的东西，皮毛根根分明，模样栩栩如生，让他联想到了新手教学关卡里差点杀死他的“狗子”。
　　气泡在玻璃罩中缓缓上升，似乎只用敲碎玻璃，其中的怪兽便会破茧而出。
　　像是墨菲定律开起了玩笑一般，他在实验室的尽头里看见了两个被打碎的玻璃罩，其中的液体流了一地，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
　　“汤圆，这是不是意味着，除了我之前打死的那只丧尸狗，这间医馆里还有另外一头怪兽？”
　　“主播，我觉得你抬头看一看比较好。”汤圆的声音凉凉的。
　　梁月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头来，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黑暗之中，八枚LED灯般的眼睛幽幽焕发着绿光，隐隐照亮了些许钢笔粗细的黑毛。
　　他头皮发麻，不知那个头顶的玩意儿盯了他多久。
　　“它刚刚吃掉了医生，应该……应该不饿了吧。”
　　“如果它没有怀孕的话。”汤圆显然是个擅长补自己人两刀的好队友。
　　梁月笙微微向后退却两步，只见头顶的八枚亮瞎狗眼镭射灯也随他动了两步。些许粘稠的液体从上空坠落，落在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主播，这个应该是隐藏boss，我劝你不要在这个情况下和它正面对上。”
　　“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在我进门之前就告诉我。”梁月笙大气不敢喘，像猫一样又轻又快地迈着步子，门外的光明似乎就在前方。
　　“我也不想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哇！可惜您的积分不够兑换攻略，汤圆有心帮您，也不能违背员工规章制度。”
　　说到底都是积分不足的错！梁月笙发誓他一定要打出好结局拿够积分换下一个游戏世界的攻略，这样的情景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实验室的门近在眼前，仿佛下一秒他便会重见光明，然而就在他逃脱升天的一瞬间，乳白色的液体冒着气泡，猛地喷射在门前，化作绵密粘稠的网挡住了去路。
　　“啊啊啊啊——”梁月笙叫出声来。
　　与之相反，汤圆正襟危坐、面色从容不变，看起来俨然是一位老练的恐怖游戏直播助手。
　　梁月笙要哭了，他不怕丧尸不怕鬼，就怕节肢动物与虫子。他一个南方人从小到大见过无数这些玩意，偏偏改不了这个毛病。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恶心。
　　“汤圆，我现在有多少积分，可以兑换什么武器吗？”
　　“汤圆？”他发现那个大团子居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它显然不是临危不惧，而是被吓到面瘫了。
　　既然这么害怕，就不要当恐怖游戏主播的助手啊！梁月笙欲哭无泪，他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这个开场就掉线的队友了，可这个队友掉线重登的时间好像有些长。
　　八足的动物顺着白色的蛛丝倒悬而下，缓缓降落在梁月笙的面前，张开的口器里探出锋利的食管，在一片昏暗里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梁月笙告诉自己要冷静，就算他的运动细胞不足，但多年培养的战斗意识摆在那里。如果走位足够风骚，也许能找到反杀的机会。
　　他从道具栏里抽出了自己在医院里捡到的第一把武器——晾衣杆。
　　“观众老爷们，不要小看这个居家必备道具，在捡到热.兵.器之前，它可以暂时代替物理学圣剑……”
　　破风之声猛地扫过，优秀玩家的本能让他抵挡住了蜘蛛的突袭，螯肢与晾衣杆碰撞，发出金属与金属对冲的噪音。
　　“妈耶，这玩意儿力气好大——”梁月笙咬牙扛住对方的第二次进攻。
　　“不是它力气大，是你太弱了！”吐槽欲战胜了恐惧，汤圆颤抖着醒来，给梁月笙递了两个火.焰.喷.射.器。
　　“3000积分一个，您目前有8500积分，只够买两个。”
　　有的用就好，梁月笙有了火种，心里踏实了一半。他连忙点燃了门口的蛛丝，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有毒物质燃烧释放出刺激性气体，呛得他咳嗽了两下。
　　蜘蛛见到明火，向后退却数步，喷射出带有极强腐蚀性的消化液，梁月笙堪堪躲过，只见自己原本位置的地板上泛起焦黑色。
　　科学的拥护者诧异叹息，“它肚子里装着硫酸一样的东西，居然不会胃穿孔……”
　　汤圆却是没了和他一起吐槽的心情，惊呼道：“主播小心！”
　　梁月笙错愕地环顾周围，只见数头小蜘蛛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形成夹击之势。
　　情急之下，他猛地逼近一头小蜘蛛，将火.焰.喷.射.器对准了这只牛头大小的怪物。
　　火焰迸射的一瞬间，空气里哔啵作响，着火的小蜘蛛四处乱窜，将火种传染开来，效果好得让梁月笙目瞪口呆。
　　然而这样的情况显然惹怒了小蜘蛛们的母亲，它倏地向梁月笙冲来，他只得一手用晾衣杆击退蜘蛛的步伐，一手握着喷.射.器向前进攻。可惜成年蜘蛛的躯壳已经完全进化为了金属般的质地，普通的火焰根本达不到燃点，只能勉强起到熔烧作用。
　　就在梁月笙为熔掉了蜘蛛的两条前螯而喜悦之时，他发现自己的第一瓶火.焰.喷.射.器用完了燃料。照这个进度，他也许撑不过这轮消耗战。
　　无奈之下，他只得更加小心地使用第二瓶。一边对付大的，一边驱逐小的，在蜘蛛凄厉的嚎叫中，一步步退出了实验室。
　　外面的天空却是骤然放晴了，不同于往日的阴天，这个突如其来的艳阳让梁月笙微微一怔，二十二年来的畏光本能让他迟钝了数秒，再度被大蜘蛛一瘸一拐地逼近。
　　食管戳向脖颈的瞬间，他用火.焰.喷.射.器对着蜘蛛大张的血嘴猛喷一通，后者节节败退，却也耗光了他手里最后的燃料。
　　太阳照射在皮肤上，暖暖的，热热的，似是要将人融化。
　　暖风拂面，却让他不寒而栗。
　　比丧尸与节肢动物更可怕的，是疾病。
　　“主播？”汤圆有些诧异，这人明明快要赢了，为何会突然出现严重的操作失误。
　　梁月笙望向了自己的手，那双手属于白种人的肤色，并不是白化病人完全缺失黑色素的模样。
　　“汤圆，如果我攒够积分，兑换到想要的药，治好病……”
　　蜘蛛再度扑来，却被青年顺着口腔一杆戳了个对穿。柔软的食道比不得金属杆的坚硬，在强劲的冲力下迸射出青绿色的汁液。虫卵四溅开来，却被轻易踩爆，化为一滩滩浆水。
　　梁月笙微笑着拭去溅到脸上的绿色液体，就像一位在播种花朵时不慎沾上了泥土的天使。
　　“治好病后，我是不是就能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毫无顾忌地奔跑？”
　　击败隐藏boss的奖励异常丰厚，更何况是低级玩家跨级击杀高级敌人，梁月笙发现自己获得了数万积分，血条也因为升级的缘故而涨满。
　　除了系统奖励的积分之外，部分观众为主播的优秀表现刷起了鲜花与礼物，这些打赏纷纷化为了积分，让梁月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了积分，他才能兑换降低游戏难度的道具，减少自己被击杀的可能。
　　他不想死。他接下这份艰难的直播工作，便是为了能让自己像健全者一样活下去，更何况如今的他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求生欲更加强烈起来。
　　贯穿蜘蛛的晾衣杆被它留在了原地，在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再是那个病弱的皮囊之后，哪怕筋疲力尽，他也不想借助杆子行走。
　　在德文回来之前，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然而他前进的步伐被挡住了——高大的男人依靠在车库的门栏上，轻轻鼓起了掌。
　　“人类能做到这一步，实在值得敬佩。”阿尔瓦俯视着面前矮瘦的青年，似是没料到这具瘦弱的躯壳之下隐藏着强大的灵魂。
　　“你来做什么？”梁月笙眯起了眼睛。
　　“找你谈一笔交易。”
　　“我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值得你高看的地方。”
　　“那么紧张做什么？”男人俯下身来，微微一笑。“我看中的，是你人类的身份。”
　　梁月笙却是愈发警惕了。“我不像你，不会做出背叛人类的事情。”
　　“你也许对我有些误解——虽然在你们人类看来，我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背叛者。”
　　梁月笙笑而不语，双手抱胸，等着对方的辩白。
　　“你也看见了，有些人类在做一些不法研究，我们这些不老不死的怪物，包括那些游弋在街头的丧尸，其实都是受害者。”
　　“没有人能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孤独地生活下去，不病不老不死，其实是一种负担。”
　　梁月笙听不得别人讲这种话，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亿万富翁给没房没车的年轻人灌输“金钱无用”的鸡汤一般。
　　“你一定没有感受过病魔缠身的苦痛。”
　　“那你是否体验过周遭之人纷纷老去、所爱之人化为黄土，而自己却在时间的长廊里孤独前进的滋味？”
　　梁月笙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如果他真的作为不死者活了成百上千个年头，那么这家医馆的家具早就老化了，根本不会是现在的模样。这个DLC的时间节点，明显是在阿尔瓦建立不死帝国之后的数十年内。
　　梁月笙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更无意挖掘这位Boss身后的伤疤，只得默不作声。
　　阿尔瓦审视着他的沉默，问道：“你希望世界上出现更多刚刚那样的怪物吗？”
　　“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
　　听阿尔瓦的语气，他似是有些厌恶那些实验室里的东西。可按理说他们这样失去生育能力的不死者，获得同类的唯一途径便是让人类感染病毒，应该非常渴望这些进行非法研究的实验室。
　　“我不喜欢这些连基本食欲都控制不住的废物。”
　　梁月笙懂了。人类在不死者眼里是可循环再生的资源，就像养鸡的人不会杀鸡取卵一样。显然那些没有理智的东西打破了这个平衡，引起了帝国统治者的不喜。
　　“更何况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当成食物消耗掉，他们可以创造出更高的价值。”
　　“没想到你还挺有尊重人才的觉悟。”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才可比物资要重要得多。
　　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微微颔首，“我的身后毕竟是一个国家。”
　　帝王在享受荣耀与权力的同时，也承担着相应的责任。
　　“所以你想和我做一笔怎样的交易？”
　　阿尔瓦灰绿色的眸子里微微浮出一丝笑意。“我希望你能潜入人类的安全区，找到那些研究人员的据点，并将实验设备所在地告诉我。”
　　“你要毁掉它们？”
　　阿尔瓦没有回答，却是向车库里的实验室走去，梁月笙默不作声，紧随其后。出乎他的意料，男人并未毁掉实验器材，而是熟练地揭开了玻璃罩，在其中的怪物苏醒之前折断了它们的脖子。
　　“现在资源与食物稀缺，能不破坏尽量不破坏。这些实验体品相不行，到也能果腹。”
　　梁月笙这才想起来，不死者的食物不仅仅局限于人类，同类反而是更有利于“进化”的补品——虽然味道往往难以下咽。
　　“那么我的报酬呢？”
　　“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切生活物资。”
　　的确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然而梁月笙拒绝了。
　　阿尔瓦做好了迎接这个人类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然而青年接下来的话语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获取物资，所以对你的条件并不感兴趣。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让我摆脱德文。”
　　“他可以成为你的避风港。”虽然德文精神状态不稳定且存在弑妻的前科，但他的确拥有强大的实力，能为柔弱的人类提供庇护。
　　“我不需要，更何况我一点也不想和他玩夫妻角色扮演的游戏。”梁月笙不想和除了姜宸以外的人有任何感情纠缠，哪怕对方是个游戏世界里的角色。
　　“成交。”阿尔瓦伸出手指。
　　梁月笙微微一愣，他没料到堂堂一国之君会做出这样幼稚的动作，旋即他反应过来，和对方拉了个钩钩。
　　帝国之主亲自开起了越野车，一路碾碎无数丧尸的躯体，载着一个人类来到了全国最大的安全区门口。
　　“再往前走就是你们人类聚集的地方，我无法通过进城的病毒检测门，只能把你送到这里。往东两千米有个加油站，我的心腹是店主，你有线索可以找他。”说罢，男人脚踩油门，绝尘而去。
　　梁月笙眺望东方，见不远处的确有一座建筑。他没料到居然有不死者跑到人类活动的范围里做生意，也不知道是贪财还是自信，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很快他便将这些思绪抛在脑后，走进了城门，却在跨过城门的一瞬间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
　　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几名守门人的手指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青年友好地举起双手，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这是误会，我大概是长途跋涉的路上不小心蹭到了一点……能不能给我一瓶消毒液？我相信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警卫递给了他一瓶盛着双氧水的玻璃瓶。梁月笙揭开瓶盖，思索着自己是何时沾上了病毒。
　　他突然想起了实验室里滴落在他脸上的蜘蛛消化液，当时仅有轻微的刺痛，于是他也并未在意。然而就算此时意识到了问题，也为时已晚，他无法阻止病毒在体内的扩散。
　　“汤圆，我是不是要死在人类手上了？”梁月笙有些绝望，他千辛万苦战胜了怪兽，甚至侥幸从挥舞着电锯的不死者手里活了下来，却要丧命在人类的手里，这样的结局实在是有些讽刺。
　　“主播，那个……汤圆突然想起来……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新手教学关卡里……”
　　丧尸狗划破了他的肚子，随后他昏迷了许久，直到饥饿让他醒来。
　　梁月笙咽了一口唾沫，旋即，他眼睛一亮，为自己的人类身份找到了充足的论证。
　　“汤圆，阿尔瓦不会分不清丧尸与人类，他说我是人类。”
　　“您可以赌一把，给自己做个表皮消毒。如果消毒后的您依然被病毒检验门判定为丧尸，我会为您申请一次读档机会，当作我先前失职的补偿。”
　　消毒水被细细密密地擦拭在皮肤破过皮的地方。守门人聚在一起，紧张地注视着梁月笙的一举一动。在这个青年完成消毒之后，穿着制服的人纷纷举起了枪，似是将病毒检测门的警铃声当作了开火的信号。
　　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梁月笙跨过了门槛，时间似是凝固了，一瞬间寂静如水。
　　警报声并未响起，即便梁月笙来回跨了好几遍。
　　众人见状舒了一口气，放下枪来，友好地拍了拍这位安全区新人员的肩膀。
　　“小兄弟，下次小心点，别再蹭到病毒啦。”
　　“谢、谢谢……下次不会了。”
　　梁月笙强颜欢笑，心中有如擂鼓。
　　他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比变成不死者死在人类手里更加可怕的现实。这具皮囊似乎对病毒产生了抗体，因此他并未尸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件事情一旦曝光，迎接他的大约不是美好的未来，而是作为小白鼠被众人研究、分食的悲惨命运。
　　他发誓如果有技能点，一定要全部加在幸运值上，弥补一下主角光环都救不了的幸运E。
　　汤圆十分诧异：“主播您在想什么呢？这里是恐怖游戏的世界，您的主角光环，只能让您成为戏台上的老将军。”
　　“你的意思是，我会渐渐身经百战，不再畏惧牛鬼蛇神？”
　　汤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您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浑身插满了FLAG。”
　　“……”听起来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