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不想死(23)
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梁月笙手忙脚乱地捏住鼻子,随后他才发现水桶里装的是漆黑的药汁。苗族的小伙子和少女们相谈甚欢,眼睛却紧紧盯着被泡进药水里的他。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窘迫起来,毕竟洗澡被围观的感觉并不好,而且他还听不懂那些少男少女在笑什么。
夸叶瑶用苗语与族人们交谈,眼睛时不时瞟过梁月笙,就在梁月笙要被尴尬与羞赧淹没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救助。
那个端来蛊盆的少女用汉语对他说道:“他们在夸你,说你和别的中原人不一样,你很勇敢。”
梁月笙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比起我们苗族的阿哥来,还是差远了。你又瘦又白,看起来就和山里的绵羊崽一样。”
“……”梁月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少女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她的举动似是引起了其他少女的好奇,少女们一拥而上,丝毫不介意梁月笙此时在泡澡,便吃起了青年的嫩豆腐。
热情的小姐姐们让梁月笙不知所措起来,所幸这样的窘境并没有持续很久,夸叶瑶便将小姑娘小伙子们赶出了祠堂,对青年问道:“刘郎……他真的被做成了药人?”
梁月笙正色,将之前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少妇“啧”了一声,鲜艳的指甲紧紧嵌进肉里。
“谢谢你带来的消息,我今晚便带人潜入黑苗一趟。”
“您——”梁月笙正要说话,便被一根青葱玉指抵住了双唇。
夸叶瑶笑道:“我这条命是刘郎救下的,我不会弃他于危难而不管。虽然苗疆如今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我一定要去救他。”
说罢,夸叶瑶便离开了,想来是去为今夜的行动而做准备。梁月笙从桶内爬出,捡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走出了祠堂。
祠堂的对面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宫殿,举着法杖的女人庄严肃穆地守在门口,看起来非常不好相处。浓妆艳抹的盛装女子从中走出,满身银饰叮当作响,随着她的步伐一起摇摆,在阳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芒。
那女子似是望见了梁月笙这么一个陌生人,微微眯了眯眼,随后,两名少女从天而降,紧紧扣住了梁月笙的肩膀,将他押送到了盛装女子的面前。
“中原人?你来我苗疆做什么?”
梁月笙见对方会说汉语,连忙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自己到来的缘由。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刚刚夸叶向我请愿,连夜攻□□苗部落。战争旷日持久,又岂能急于一朝一夕?”
女子命人松开梁月笙,将他引入大理石宫殿,在客席坐下。
环顾四周摆设,梁月笙意识到这里大约便是属于上位者的居所。
“中原人,不必拘谨。就算没有你带来的消息,我们也不会停止和黑苗人的战争。只是夸叶她向来意气用事,所以才会产生今晚开战的想法。”
“战争?”
“我们苗疆自古以来,便分为黑白两派,黑苗人信奉他们的毒神,而我们白苗人信奉我们的巫神。彼此之间因为信仰的不同,所以时常产生摩擦。这些摩擦本不足以导致战争,直到三年前,一场全国范围的旱灾降临。北方重灾区的人南下避难,长江以南的省份也逐渐沦为了修罗场。灾难最终波及到我们苗疆,引发了资源的匮缺。为了争夺资源,战争爆发了。”
“我身为白苗族的女王,自然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子民受到伤害。然而黑苗人祭拜毒神,在用蛊的方面比我们拥有更高的造诣。”说到这里,女王紧紧握住了拳头,眸中浮出一丝痛苦。
梁月笙刚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便被女王瞪住了。他讷讷地收回手,听女王继续说道:“所幸黑苗人激怒了山中恶魔,为了对抗恶魔,黑苗人不得不缩减兵力,战争这才勉强维持了平衡。”
梁月笙了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个恶魔无形中帮助了白苗人缓解燃眉之急,对两派人之间的敌意了若指掌,于是将他交付给了白苗人。
一名少女端着茶杯向两人走来,女王微微点头,示意她将茶水放在桌上。梁月笙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夸叶擅作主张,给你用了药浴?”
梁月笙想起那个不太美好的泡浴,苦着脸点了点头。
“那正好。”女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梁月笙不解其意,随后他感到刺痛沿着喉管传来。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胳膊肘撑着桌面,这才勉强没有失态。
抬起头来,他望见了女王带着三分残忍与三分怜悯的微笑。
“你是毒龙蛊母,我必须掌控你。”女王站起身来,走到梁月笙的面前,扶住了他的身体,沉声低吟:“我不求得到你的理解与原谅,为了白苗族的未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梁月笙头晕目眩,无力地倒在女王怀里,旋即,他再度陷入黑甜。
入夜时分,他被人摇醒了。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夸叶瑶的脸。
少妇皱着眉头,似是有些生气,可那份不悦却并不明显。梁月笙刚要说话,便被一根食指抵住了唇。夸叶瑶示意他噤声,旋即,她蹲下身来,将梁月笙从床上背了下来。
被一个女性背着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梁月笙连忙从她背上下来,跟在她身后。
直到两人沿着黑暗走出了村庄,来到了村外的森林,夸叶瑶这才说道:“洛姐不让我带兵夜袭,我只得自己偷偷溜去。”
梁月笙猜测她口中的“洛姐”便是那位白苗人的女王。
“你一个人去,不怕遇到危险吗?”
夸叶瑶笑盈盈地望着他,语气里带着些难得的温柔:“我不是把你搬来了吗?如果毒龙还潜伏在黑苗的地盘,你就能利用毒龙将他们制伏。”
“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等你见到它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和我的命蛊之间也会有这样的联系。”
梁月笙虽然好奇“命蛊”是什么东西,但还是选择了沉默。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女王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遇见了女王。”他硬着头皮向夸叶瑶求助,将自己与女王之间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闻言,夸叶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挑起了那双漂亮的柳叶眉。随后,她恶狠狠地对青年威胁道:“中原人,给我珍惜好你的小命。”
“啊?”梁月笙无辜地眨了眨眼。
看着面前的青年露出二愣子一般的表情,夸叶瑶舒展眉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洛姐把她的命蛊下在了你的身上,如果你死掉,她也会跟着你一起死。”
梁月笙没料到自己竟会收到这样的“惊喜”,他只是一个玩家,终归有离开这个游戏世界的一天。更何况这个游戏杀机四伏,各种乱七八糟的蛊虫防不胜防,他随时都有可能触发死亡flag。
他作为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在这个游戏里死了自然没关系,可女王的身后是她的子民,若她出了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上无形中多了许多压力,这显然不是他所愿意的。被强迫的感觉并不好,可若是站在女王的立场来思考问题,他发现自己又没办法对着这样一位女性生起气来。
夸叶瑶察言观色,笑道:“沮丧个什么呢!小鬼,多少人想要洛姐的蛊还要不到呢!她的命蛊比一般的蛊要厉害得多,你以后倒是能避开不少毒虫的侵扰。走吧,去黑苗人地盘的路上倒也有不少凶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领。”
第28章 苗疆蛊道.4
前进的道路比梁月笙想象得要凶险,即便他体内有了女王的命蛊,普通的虫蛇见到他纷纷主动避让,却也抵不过森林中有着其他野兽。
当一头猛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梁月笙本能地退却了一步。在他生活的年代,老虎已经成为了保护动物,只能在动物园和电视机上看见,他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老虎的盘中餐,却也不愿意对濒危物种出手。
夸叶瑶却是将他的犹豫当成了胆怯,不屑地啐了一声。“你们中原人真是胆小,区区老虎而已——”她从腰间取下鞭子,微微屈膝弯腰,摆开了迎战的姿势。
那老虎仰天长啸,向两人扑来。
苗女比梁月笙想象得要骁勇,鞭子在她手上仿佛化为了活物,随着她的掌控化为灵敏的长蛇,在空中舞出“哗哗”响声。
老虎见无法靠近两人,还白白吃了两鞭子,顿时暴躁起来,龇牙咧嘴,露出两颗巨大的獠牙。
梁月笙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劝阻自己的队友对濒危物种手下留情。
直到老虎落荒而逃,他才对着夸叶瑶说道:“老虎的数量很稀少——”
“啊?”夸叶瑶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种猛兽的数量稀少?我看你们中原人就是见识少。”
梁月笙这才发现自己又把现实和游戏弄混了,这并不是他生活的时代。
在热.兵.器普及之前,虎患成灾,以至于出现了“谈虎色变”这样的成语。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下次我会尽力。”
夸叶瑶这才哼了哼,与他继续向前走去。
越是往森林深处走去,便越是潮湿阴森,夜间的气温比不得白日,梁月笙透过头顶的树叶,望了望异常清晰的星空。
没有工业污染的地方,银河璀璨如带。河汉迢迢,明月皎皎。萤火虫冉冉升起,宛如在天地间撒了一把星星。
梁月笙心头一动,问道:“夸叶姐,如今是什么年份?”
“光绪四年,怎么?”
“啊……”梁月笙惊讶了,他没料到自己会听到一个熟悉的名词。
这个游戏的时代背景设定是清朝?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历史,不然自己至少会明白光绪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从中原来的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事情才是。”夸叶瑶弹了弹鞭子,将之再度收回腰间。梁月笙试图蒙混过关,却被女人伸手拧了一把耳朵。
“老娘早就想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了,看模样是中原人,却又不太像。”
梁月笙不敢说话,生怕多说多错,只得安静乖巧地任由女人用审视的目光将他打量了个遍。
两人默不作声,继续向前走去,村落的灯火渐渐出现在眼前之时,夸叶瑶猛地拉了青年一把,说道:“这附近的森林,别乱走。”
梁月笙突然想起自己在游戏攻略里看见的情景,主角在逃离黑苗人的村庄后便躲入了森林,随后莫名进入了一个布满虫兽的世界。
“最近蛊道的入口开放了,就在这附近。”
“蛊道?”
“那是神明赐予我们苗疆的瑰宝,”谈及蛊道,夸叶瑶的表情变得虔诚了许多,“蛊道拥有神奇的力量,能将通过它的虫子炼成蛊王。蛊道每年开放一次,幸运的话,播撒的蛊苗中会出现蛊王。”
梁月笙想起了那条尾巴泛着青光的大蝎子。
“可惜黑苗人将蛊道占为己有,从此以后,我们白苗人再无蛊王,这才逐渐在力量上落了下风。”
说罢,夸叶瑶咬牙切齿地用苗语骂了几句梁月笙听不懂的话。
两人穿过森林,沿着草丛向黑苗人的村庄潜去,梁月笙向她指出了之前他与药人告别时的小屋,苗女点了点头,戴上面纱,向目的地走去。
可惜当两人来到那座小屋的时候,却发现人去楼空。室内只剩下一地鲜血与蛊虫的尸体,看起来狰狞而又可怖。
眼泪顺着夸叶瑶的脸颊流淌下来,她显然意识到了这些血迹的来源,似是不愿相信自己的情郎遇上了这样的灾祸。
梁月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走出小屋,寻找那名药人的下落。
“那些该死的黑苗狗,我定会为他报仇!”女人红着眼睛,从腰间拔出了苗刀。
看出对方的意图,梁月笙连忙拦下她,说道:“这里毕竟是黑苗人的地盘,你别乱来。”
“待我找回刘郎,定要血洗这些狗贼!”
犬吠声划破宁谧,梁月笙微微一愣,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两个提刀的黑苗人牵着狗向他俩冲来。
一顿叽里呱啦的苗语对撞过后,梁月笙发现周围的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饶是他听不懂这些苗人的语言,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妙。
夸叶瑶提着苗刀,丝毫不怯。
梁月笙正要为这名女子的勇气——亦或者说是鲁莽所叹服,便听见她低声说出的话语:“我帮你引开这些人,你去帮我找到他。”
“我怎么找他?”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女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条莫名的东西。随后,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渐渐化为了透明。
“隐蛊给你了,自己挨家挨户找去。”
苗人越聚越多,夸叶瑶纵身一跃,飞上屋檐,冲着那些黑苗人挑衅地笑了笑。人声鼎沸,火把的光芒渐渐聚集,与天上的星河交相呼应。
梁月笙只得趁乱逃走,借着隐蛊的效力潜入一间间建筑之内,寻找可能的线索。
这么挨家挨户地找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时间久了,夸叶瑶不一定撑得住,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隐蛊发作的时间有多长,若隐蛊失效,他一个不懂蛊术的人在黑苗人的村里乱转,说不准会遇上怎样的危险。
他突然灵机一动,拉开了控制面板,试图从直播间的评论区里找到一点小帮助,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赫然多了几个不认识的房管。
房管将告示置顶:“讨论游戏剧情可以,但是请观众老爷们不要随意在评论区剧透喔。”
梁月笙惊呆了,他一把掐住自己的直播助手,问道:“汤圆,这些房管,是哪里来的?”
“咳咳……上次不是系.统维.护吗?公司见您的直播间没有房管,于是请了几台AI。”
“我能把它们换掉吗?”
“不能。”
梁月笙放弃了,松开汤圆,决定自己老老实实去寻找蛛丝马迹。大约是他身上的flag插得太多,以至于触发剧情flag的速度也特别快,在他推开一扇房门的时候,一头熟悉的蝎子映入眼帘。
那头像水牛一样高壮、名为玉尾蛊王的蝎子,慵懒地停歇在窗台下,见他破门而入,猛地站起身来,扬起了尾针。
随后,他感到嗓子眼里有些痒,他捂唇咳嗽了两下,只见一条蚕宝宝一样的虫子出现在掌心里。
他几近本能地知道,那是隐蛊,一条在蛊王面前因为恐惧而落荒逃跑的隐蛊。
他看见自己的手渐渐化出实体,随着隐蛊离体,他的隐身也失去了效果。
风从身后传来,他猛地转身,只见一人挥舞着苗刀,险些偷袭成功。他定下心来,试图稳住自己之前因为遇见蛊王而产生的恐慌,在苗人再度挥刀的瞬间,他顺着对方胳膊之下的缝隙钻到了大门之外,夺路而逃。
他不敢回头看,只得用最快的速度逃向附近的灌木丛——在知道自己体内有女王的命蛊之后,他不必惧怕普通的虫兽。在靠近灌木的一瞬间,他听见了从右侧传来的细微风声。兔起鹘落之间,他滚向了左侧,顺着惯性钻入了灌木林里。还未等他站稳,他便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一柄淬毒的利箭插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苍穹,他不解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之前用刀偷袭他的男人竟是沿着楼梯摔下吊脚楼来,重重地在土地上弹了两下。蛊王有些不耐烦地迈着小步子爬出,螯足一开一合,宛如墨翠上染了血,焕发出莹润的光彩。
蛊王最终趴在了那个苗人的身上,张开了口器,露出了一口错杂的漆黑利齿。
梁月笙不敢再看,沿着遮掩物匆匆逃离现场。
他一边望向远处的火光,在心中担忧着那位白苗族的女子,一边向前潜行,继续寻找药人的下落。直到他来到灌木丛的尽头,再度走到那些五毒雕像之前,他才停下脚步来。
大理石雕琢而成的五毒栩栩如生,环绕着一位貌似女子的人形雕塑。之前他便是在这里撞见了黑苗人的祭祀以及恶魔对他们的虐.杀,如今借着月色,他看见之前的血迹早已消失殆尽。
广袤的祭坛上,只有荒芜的孤寂,月光在石板上静静流淌,宛如一地银色的溪水。
异族宗教的氛围显得有些诡异,宏伟的建筑在空无人烟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悲壮。
鬼使神差地,梁月笙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走进了那片祭坛。
走近雕像,他才发现雕像群比他要高得多。他抬起头来,近距离观察着这些被赋予了象征意义的大理石,却从雕像上看见了一条条栖息小睡的虫子。他原以为那是风吹日晒留在石头上的裂缝,然而现实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圆形祭坛也并非是远观时的模样,透明的玻璃板之下,是一个中空的囚笼。囚笼中装满透明液体,一条巨大的花斑蟒蛇在其中盘旋游弋。
“还真是暗藏杀机的地方啊……”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决定不再在这座建筑之前浪费时间,却在这时听见熟悉的嗓音从正殿的门前传来。
他连忙翻身爬上正中央的人形雕塑,躲在它的身后,暗中观察情况。
那个被他和夸叶瑶寻找的药人蓬头垢面地摔倒在地,两个黑衣人推推搡搡地将他撵出大门,随后,大门猛地关闭,悠扬的笛声传来。
那名药人浑身血流如注,瘫坐在地,似是无力走动。而原本躲藏在四周的虫子却在笛声的引诱下活动起来,缓缓向腥甜味道的正中央爬去。
梁月笙咽了口唾液,从雕像上一跃而下,迅速跑向那名药人,将他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硬生生把他背了起来。
所幸男人饱受折磨,体重比女子还要轻上些许,青年能咬牙勉强将他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