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失格(29)
“欢迎来到,歌舞伎町!”
……
霓虹灯、闪烁的招牌,穿各色西装的牛郎、打扮或清纯或妖艳的女性,前者往往体贴地陪同作贵妇打扮的女性,而后者则被男人笼在怀中,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无论是高官、英雄,还是白领丽人,皆可见到。
然而在众人之中,年轻英俊的霍克斯依旧是相当显眼的那一个,他年轻、帅气、排名又高,即使是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男人女人都认识他。
歌舞伎町有规定,在这里不谈身份、不谈地位,只有孤独的男性与寂寞的女性,但很快,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小声的呼喊,人们说:“霍克斯、霍克斯。”
“要来店里坐一晚吗?霍克斯?”有人大大方方地喊道,“我不要钱,只要给我签名就行了。”
“来我这里吧!”
“我我我!”
霍克斯充耳不闻,就像是没有听见那些男人女人的呼喊声,倒是太宰治,跟随在他左右揶揄道:“真是受欢迎啊,霍克斯君。”他抱怨似的感叹,“为什么美丽的小姐们都把视线投注在你身上,明明我也很帅啊。”
久违的,霍克斯扬眉吐气,他觉得自己终于扳回来一局说:“死心吧,这是男人的魅力,你只是一个小屁孩儿,怎么会有人喜欢你。”
太宰治还没有说话,他就被盯上了,那些人,他们都以为太宰治是霍克斯带来的助手,他身量很高,而脸则呈现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英俊,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如果一定要给那气质加上形容词,一定是“引女性迷恋的”。
“黑衣服的小哥?要不要进来坐坐?”
“霍克斯不来你来也可以啊。”
太宰把手放在耳朵边上,跟起扩音之用的喇叭一样,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仅传到他的耳中,霍克斯也听的一清二楚,后者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怎么说,他的脸有点痛,好像被人连环扇了十八掌。
“哎呀旁边人说什么了。”偏偏太宰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死命地戳霍克斯的心窝子,“霍克斯君,方才谁说没有人喜欢我来着?”
“所以说啊,用人的年龄来划分魅力实在是非常愚昧的做法,我可是非常得女士的心哦。”他还特别把脑袋伸到距离霍克斯非常近的位置,走路时都能感觉到耳朵边上冷风飕飕得吹。
霍克斯:“……”
结果就是,两人前半段路走得异常沉默,霍克斯摆出不为外物所动的,经验丰富的成年人模样,目光笔直向前,而太宰治跟他不同,眼睛好奇地左右看着,还时不时说:“慢一点,霍克斯君,难得到这种好地方来,当然要多走走多看看了。”
随着二人向内深入,街道的景色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前半段是现代化的,极有气氛的风俗店,那么越往后段,建筑物就变得越发古雅起来。路过三排垂杨柳,地从水泥石板地变成了青石板,街道上的人越发少了,放眼望去,只有三两人。
他们不再打嘴仗,霍克斯低声给太宰讲解起来:“歌舞伎町分为前后两块,前区是普通的风俗街道,而这一部分则是由仿照京都祗园建设,街道左右设有多间茶室,可在内观看艺伎表演,不过茶室不欢迎无人引荐的客人,只有找熟客带入才可预约。”
“快乐王子的尸首发现在长坂坡后的水沟中,根据夜眼传来的资料,他是中村家的常客,只要来歌舞伎町便时常到中村家坐坐,所以他们家的人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太宰说:“中村家如果真是知情人,你亲自出马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毕竟霍克斯君的脸实在是太有名了,谁都认识你。”
“没有办法,警局不值得信任,而我事务所中的成员,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可知,”霍克斯说,“所以就麻烦你出马了太宰,现在只有你是新面孔。”
“不算新面孔啦。”他微笑说,“刚才我们已经在街道上招摇过世,如果消息流通得快一点,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
霍克斯:“如果不是我带你,你就连进来的可能都没哟。”
太宰说:“不过没关系,和美丽动人的女士有私密共处时间,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求之不得,就先感谢霍克斯君你给我机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已明了对方的意思。
[所谓的证据,可不是只有从固定的词句中才可寻得蜘丝马迹,繁杂的衣饰、散乱的发型、眉眼处堆砌的情绪,乃至于一本书、一把伞、一只皮箱,只要拥有足够的洞察力,都可从中提取信息]
不凑巧的是,太宰正好是其中的中高手。
青石板铺的街道并不宽敞,最多不过容纳二三人行走,霍克斯在前,太宰治在后。“哒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宛若雨打芭蕉之响,太宰听着,脑海中先浮现了一双木屐,木屐的底很高,但那人的步履却十分轻盈,踩在地上,就好像是蝴蝶落在花瓣上,轻轻颤动翅膀。
女子由远及近而来,她长得很美,精美而华贵的发簪如穿花的蝴蝶一般落在高耸的发髻上,不仅不突兀,反倒是适合极了,看她夹在仿古建筑群中,就像是看见几百年前京都祗园手持油纸伞的女子由远及近款款而来。
头微微颔首,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脖颈,如水莲花一般,不胜寒风的娇羞。
她与太宰错身而过,莲花清幽淡雅的香味钻入鼻腔中,连带着还有些微的氤氲湿意,微微歪头,只看见她秀丽的黑发上夹杂着两三滴水珠。
[嗯?]
当女人走过后,太宰拿出手机,站定在原地比划几下,霍克斯停顿等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太宰说,“只是看看天气预报。”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我们刚才上车时,天上还落了两三滴雨珠,但歌舞伎町这里的地却很干,根本就没有下雨嘛。”
霍克斯说:“很正常,东京很大,歌舞伎町距离中央区还挺远的,中央区下阵雨,这里却没有下。”
太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笑说,“我可是从静冈来的,对东京的天气没什么了解,在这方面还要多亏你解答。”
霍克斯总觉得太宰的话很古怪,但细细回想,把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咀嚼,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干脆先存放在心里,等有时间再拿出来细细品味。
中村的茶屋在园内很有些名声,被和服包裹的干柴身躯的老妪打起帘子,将太宰他们迎入屋中,老妪面带礼貌而绝不谄媚的笑容,轻言细语地解释:“实在抱歉,枝俏子今日于神奈川有常扇舞的表演,方才回归茶屋,只能将二位安排在夜间时段,下次若来,定可在零点以前。”枝俏子是中村茶屋培养的艺伎,一间茶屋倾尽全力,最多也不过培养一人罢了。
他们被带进包厢,门外看来不过只有四张榻榻米的宽度,打开看却发现别有洞天,屋内不见得多宽,却足够狭长,太宰与霍克斯的坐垫被摆放在左侧,而艺伎枝俏子的坐垫则与他们遥遥相对。
“那么,还请两位贵客稍等。”老妪呈跪坐姿态,拉起纸门,即便是霍克斯都没有到茶屋做过,此时不免很不自在,几乎是正襟危坐捧着茶杯,而太宰,他的跪姿倒是很标准,但大拇指小拇指却在左右转悠着。
他的脚趾一点都不麻,但就是坐不住,跟太宰跃动的内心一样,拇指左右翻转着,有趣极了。
雪白的足袋踩在打过蜡的地板上,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木门分三次用力,被缓缓打开,枝俏子,那位在青石板路上偶遇的小姐款款走近。
[雨珠小姐]
她也跪坐在软垫上,行动之间尽显多年培养后浸润入骨的风度与优雅,她的脸小而精,鼻梁高挺,嘴唇看似柔软,但唇形却略有些锋利,像是打磨后光滑内敛的不世出兵器。
”小女枝俏子,同二位问安。”
[身体:太宰治]
[同步率:85%]
第25章
[我对女性,向来是抱着不平等的态度,但这种不平等却绝非出于恶意,而是将自我摆放在卑微的位置上,用欣赏古董花瓶、巴黎圣母像的心情,去小心翼翼地,不含色、欲地鉴赏。人类的那些喜乐啊爱憎啊,我是无法加诸在另一人身上的。‘寂寞是留给自己的’,也不记得是哪位西洋或者是东洋的贤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正因我无法把寂寞啊、憎恨啊、喜爱啊,这样激烈的情绪投在他人身上,所以我看那些花骨朵一般娇艳的女人时,便能用纯艺术的角度来看,欣赏、怜惜、赞叹,莫约是我对待女性的全部态度。]
[——《人间事.珠宝匣》]
屋内光线十分明亮,灯板镶嵌在天花板中,这种明亮是现代化的,一点都不古风的。倘若真的做到和几百年前的茶屋一模一样,夜间只有莹莹火烛照明,未免也太昏暗了。
房间里的现代设施,除了灯就只有手机,手机还是太宰治他们带进来的,原本不属于这间屋子。
枝俏子在表演舞蹈,而配乐只有一把三味线,悠长而缓慢的曲子似乎有点单调,却韵味十足,配合她的一颦一笑,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旋转,就已经够了。
霍克斯很不喜欢也很不适应这种场景,他穿着哈伦裤与跑鞋,身上套一件帅气的夹克,年轻又英俊,时尚且追逐潮流,跟茶屋的气氛格格不入。
而他的坐姿,也早就从跪坐变成了盘腿坐。
[搞什么啊,我宁愿穿着黑西装打领带,在英雄协会的办公室批改一天文件也不想再来了。]
[这种气氛真是太见鬼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茶屋、日本扇舞表演、艺伎,老派的政府官员相当喜欢这种场合,有许多秘密的谈话都是在茶屋完成的,而枝俏子,目前看来,她的表现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一看就是那种知晓许多秘密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