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灵】安抚性婚姻的始与末(18)
我看着他。
“游佐?”
“法务部会准备好的,远山先生。”我说。
“很好。”老板点点头。
下班后,我在星巴克里找到了灵幻和影山。他们还真有本事就在店里坐一下午,我想我是低估情侣消磨时间的能力了。我邀他们到我常去的酒吧“Akira”一叙。这酒吧的氛围有些像咖啡馆,光线柔和不刺目,有时还有乐队表演,但充斥其间的是淡淡的酒味,十分令人放松。
“这是和明制药的合作单位。”我说:“我们的抑制剂为维护店内和平作出了杰出贡献。”
“我还以为这是个正经酒吧。”
“唔,这里毕竟是酒吧——影山满20了吧?”我点点头:“那就好。很高兴你没有上指导案例。”
“哈。”
我引着他们进角落的沙发,这里三面都被绿植环绕:“这是最隐蔽的地方了。好了,你们想问我什么?”
“为什么‘他’不亲自出面?”
“保护隐私。觉得亲自出面掉价。这是见boss的必备流程。多选。”我说。
“所以你自比为那个一定会死在boss之前的马仔?”
“我本来就是个给人打工的。”我喝了口香槟:“如果你们实在不知道问什么,我们可以先回忆一下大学时光。”
灵幻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他举起酒杯,向我点点头:“那时,多谢。”
我和他碰了一杯。
我余光瞥向影山,他面无表情,不知是城府很深,还只是单纯地钝感。我不希望他是前者。
“游佐先生。”他说。
我放下酒杯:“嗯?”
“为什么你要骗师父?”
他黑漆漆的眼安静地看着我,我有90%的把握能够简单地糊弄过去,但10%——不,这太危险了。
“拥有超能力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我说:“它并没有帮我在期末考试时超过灵幻大天神啊。”
影山皱了皱眉。
我看了看灵幻,出乎意料,他似乎不打算开口。
“我说的不是这个。”影山说得缓慢又清晰,似乎在仔细斟酌着词句:“我是说,如果你觉得这是委托人的仇家干的,你应该会去找私家侦探,而不是十年都没有联系的师父。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恶灵做的,那你为什么又坚持认为——”
他顿住了。
我点头:“我从一开始就说这是恶灵、是灵异事件,是你们不信我。是谁、为什么,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希望这件事解决。”
影山仔细地打量我。
我坦然地任他打量。
“……这不是想解决问题的态度。”最终,他说。
“你师父一定告诉过你,‘知道得越多的死得越快’。”我笑道:“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影山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举杯:“孺子可教。”
“那您可以跟我讲讲师父大学时的事吗?”
“知无不言。”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您喜欢师父吗?”影山茂夫问。
我对灵幻新隆一点想法也没有吗?实话说,不。很难不去欣赏一个如此强大又自立的人。但和其他人一样,我绝不会把他列入恋爱狩猎范围。情人节时我和他只能拿到义理巧克力,还得是班级组织统一派发的那种。我问过几个明显对他有好感的人,得到的回答不外乎是:“他看上去很容易就会失去兴趣。”我明白他们的意思。灵幻新隆兴趣爱好广泛,天赋卓绝,什么都能很快上手,而每当他达成目标,又会很快失去兴趣,转向下一个领域。这很难让人有安全感。这实在太违和了。他可是见鬼的以“安定”出名的Omega。
那么他会否成为浪子的目标呢?一段露水情缘?不,难度太高了。浪子们看重你来我往的暧昧机锋,眼波流转的心照不宣。但灵幻完全接收不到这些,而且每每都能精准地识破一切不怀好意的阴谋,无论是性还是感情。
综上所述,这一切让灵幻新隆成了恋爱的绝缘体。他曾听信“高人”指点,戴上粉色领带以招桃花。四年无果后,他一边痛斥迷信误人一边照戴不误。而我每次见到那条领带,都想代表人民送它成佛。
如今看来,这桃花应在了十年后。我看着那碍眼的颜色,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不。”我说,向灵幻举杯致意:“友谊万岁。”
灵幻轻轻拍了影山的头一下,有点抱歉地朝我笑笑:“友谊万岁。”
影山抿了抿唇:“师父当时成绩很好?”
“只在最后一年。”我说:“前几年他都是卡线拿到的一等奖学金。他向来是那种只要考前复习就能胜过一大片的人。”
“师父一直这么擅长说话吗?”
“他是我们辩论队的王牌。可惜转行了,他们不好意思邀请你去讲课。”
灵幻毫不在意:“我可以给学弟学妹打八折。”
“师父为什么会想要转行呢?”
“当事人就在身边,你何不去问他?”我说。
“是你自己要谈校园生活的。”灵幻嘲讽道。他伸手握了握影山胳膊,笑容柔和:“没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你懒得伺候委托人。”我说。
“对。”灵幻干脆道:“有时候赢了就是输了。我不想输。”
我以为影山会亟不可待地追问,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他们之间应该经历了很多,而灵幻的为人准则也一以贯之了。
“这样很好。”我说:“你还记得是哪个案子吗?”
“一个继承的案子。”灵幻挥挥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也是。”我说:“这个你没跟我说过。抱歉啦,影山君,没法揭他老底了。”
影山摇摇头:“没关系。师父在大学很忙?”
“还行吧。”灵幻说。
“就没想着谈个恋爱什么的?”
我和灵幻都笑起来。
我想,到底是年轻人啊。
灵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带着得逞的笑意:“我可是求婚的那个啊,你说呢?”
“啊……”影山眨眨眼。
“他没谈过。”我说。
灵幻瞪我:“这种时候就不要拆台了!”
“抱歉,实在是没法昧着良心看你欺骗小朋友。”我说:“影山君,在恋爱上这家伙可是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所以如果他给你什么恋爱建议的话,最好当耳旁风。”
影山竟认真地点头:“嗯,我知道。”
“……灵幻,你都对人家说了些什么?”我抬起手:“不,别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是画风清奇的衣服还是挂件。不,我不想回忆起来。”
“游佐先生,您记得真清楚呢。”影山说。
“毕竟,能无视信息素和人相处,对我来说也很难得。”我抿了口酒,略微真实地怀念起那段时光。不被压制也不压制别人的感觉着实舒畅,我感觉自己死去的一部分又活过来似的。过去虽是不可二度迈入的河流,追思也多无益处,但所幸还有当下可供缅怀。我看着灵幻和影山——灵幻虽然好像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却十分单纯,有正直到诡异的原则;影山,内向、坦诚得不会读气氛,但却是直率的好孩子。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如今可不多见了。我不免想祝他们幸福。
“那为什么十年都没有联系过?”影山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稍稍坐直了身体。
“是难得的朋友,却十年都没有联系。十年都没有联系,这些小事却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
“知道这么多——对游佐先生有什么用呢?”
我放下酒杯,对面,灵幻正露出平静的笑容。
“游佐,我才是那个‘无情’的人吧——这十年,你去哪了?”
“……强当其弱。”我说:“灵幻,你功课可真没拉下。”
“吃饭家伙嘛。”灵幻说。
“我的经历和这个案件无关。”我说。
灵幻直起腰,双肘放在膝上,目光灼灼:“游佐,不要隐瞒帮你的人。没有律师能打赢当事人不合作的官司。”
“这是个人隐私。”我说。
“和恶灵相关的事没有隐私。”灵幻说:“那些你们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往往是触怒他们的关键。”
我失笑:“怎么,现在已经认定真正的委托人是我自己了吗?”
灵幻打量我片刻:“龙套?”
影山摇摇头:“没有恶灵凭依的迹象。”
灵幻点点头:“看来还是你老板。”
“我给你的东西都是真的。”
“你只是隐瞒了不少。”灵幻说:“龙套,能做个隔音墙吗?”
“好的,师父。”
我睁大眼睛:“这也能行?”
“只要你把手机丢掉。”灵幻说。
“早就丢了。我现在一直用一次性的。”我多少有些羡慕:“超能力真方便啊。”
“刚才你可对我的大学生活知无不言了,现在对你自己这摊破事言无不尽吧。你想告诉我什么?除非那个恶灵是《死神来了》的忠实爱好者,不然没可能这么还原。这几张图,根本就是P上去的吧?”灵幻把几张照片摔到桌上。
我由衷赞叹:“真不愧是能看B级片睡着的人。”能盯着这些鲜血淋漓的照片看出是PS——一般的Omega可做不到。
他们没有接话。我试探着碰了碰周围闪烁着雾一般七彩光辉的护壁,软,但无力穿透。我意识到,在我讲真话之前,他们是不打算放我走的。我印象中灵幻不是这么固执的人,也许是因为那几张照片令他觉得这毕竟人命关天。
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实在是埋在我记忆深处的天堑,是我向来不愿跨越的。我连向它投以注目都会感觉眩晕。但也许我可以趁此机会一吐为快?我不知道。我感觉到影山年轻而沉重的威压正逼向我。在对这些无形之物的操控上,他真是个天才。如果那件事发生在今天,无论灵幻如何巧舌如簧,也没法为他开脱了。没人会相信现在的影山茂夫曾控制不住自己。
灵幻说:“我们都有过去。”
我低声道:“是的。但不是每段过去都可以和当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