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惯性背叛(2)
只有王祺依旧每日来学剑术,陪着晏暄一起看书更是雷打不动的事情。
虽然脸上依旧是平时那样挂着浅浅笑意的样子,可晏暄却在那人偶尔的低眉抬眼间捕捉到了一些迷茫和期许。
——或者说,还有一些难得的野望。
“暄?”王祺疑惑的声音响起。
晏暄回过神,两人最近都喜欢上了兵书,其中的六道颇为有趣,两人有事没事都爱趴在一起研究,时不时争执一下,各有各的道理,虽说是争论,更像是交流。
王祺最近的时间明显也多了起来,但整个人的神经反而绷得紧紧的。
晏暄看不得他眼下日渐加重的青黑,身子偏过去一把抽掉对方手里的书:“别看了。”
王祺:“???”
“歇歇眼睛。”晏暄动了动身子,腿都快坐麻了。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适应这种跪坐的方式,晏暄对此颇有怨念,不过入乡随俗,他也不好异于常人。
幸好在一个人面前是不用顾虑这些的。
他把腿从自己的屁|股底下解放了出来,伸直了用打算手揉揉,弯着腰姿势有些不舒服。
旁边王祺看着,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等手摸上了晏暄的腿,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对视了一眼。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晏暄憋出来一句:“谢了。”
王祺顿时有些尴尬,手还放在上面,收回来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大约是晏暄的目光让他有些紧张。
王祺手心里有些冒汗,他低头帮着晏暄揉按了会儿,从上到下,手法出乎意料的好,每一下力道都把握的刚刚好,让晏暄有些酸麻的腿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适。
晏暄目光乱转,最后停在角落桌子上放着的玄鹤琴上。
这琴的模样和中原的古琴不太一样,但也就是一个板子上多了几根弦,模样更像筝一点。
晏暄不太了解音律之事,但也是个喜欢听的主。
前些日子王祺太忙,他也就没好意思让王祺给自己弹弹,万一人家只是放了当摆设呢。
这就很尴尬了。
他早就发现王祺最近心神不属的,夜里都睡不安慰,晏暄得起来给他盖几次被子。但他也不爱乱打听别人的事儿,也不是个爱说话的。
这会儿刚好瞟见着琴,他有意让王祺开心开心,就抬了抬腿。
王祺停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见晏暄看着角落里的琴,不由地笑了:“你想听我弹奏它吗?”
晏暄甩甩腿,觉得差不多了,直接站起来用行动回答了对方。
他走过去把琴抱起来,好家伙还挺重。他没敢多颠几下,生怕给人摔了,几步走回去放到王祺面前。
王祺抿唇笑了下,伸手接了过去,放到自己腿边,右手拿着拨子,看了晏暄一眼,垂眸,左手按住琴弦,双手一动。
简单古朴的琴音富有韵律地滑落出来,如清泉之畔,如高山之巅。
不知不觉,晏暄就听入迷了。
王祺睫毛闪了一下,偷偷抬眼看过来,便见晏暄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动作顿时一颤,细微的乱音从流畅的调子里迅速滑过去。
也不知,到底乱了谁的心。
2.
晏暄之前的预感果然不假。
开京的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一道密旨,大意是要接王祺入宫。
至于王祺入宫的原因,还是和元朝有关。
王祺被封了大元子的身份,且不说现任高丽王作何感想——当然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就对眼下被急匆匆接入宫的王祺来说,也许人生就会从此改变。
晏暄的心智毕竟是个成年人,考虑的事情也远一点。
高丽的情况他以前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几乎是唯元朝老大哥马首是瞻,连年俯首称臣进献岁贡不说,高丽王也是说换就换。
这种情况下,王祺被选为下一任高丽王的人选,虽说地位尊崇,可要说实际点儿的话。
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当然是不能在王祺面前说的,毕竟对方在出发去往开京的前一天夜里,可是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晏暄困的不行,被滚来滚去翻着身的王祺弄的烦躁,直接一把把对方按在了自己怀里。
别看他现在比王祺小个几岁,手上的劲却挺大,王祺刚开始还有些挣扎,后来估计是终于困了,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晏暄肩窝里不动了。
晏暄却是睡不着了,叹了口气,转头盯着王祺的睡脸。
一夜无眠。
3.
晏暄丝毫没有犹豫地跟着王祺进了宫。
王祺在路上好奇问他:“暄将来想干什么呢?”
没什么想干的,也懒得干什么。晏暄瞥他一眼,将怀里王祺送给自己的剑收紧了些,回他:“底牌。”
“什么?”王祺没有反应过来。
“做你手里最大的底牌。”晏暄脸上丝毫没有不耐,慢慢地解释跟对方解释——
“……你做王,我就做你的侍卫,你的影子,你手中的刀,你手中的剑,你所指的方向就是我手中剑所去的方向。”
王祺有些发愣的看着晏暄,耳边便听见那声音继续淡淡响起。
“……有可能、一生都只能守护着你,这个怎么样?”
其实晏暄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想干别的。
王祺又是在这里他最熟悉的人,更何况对方还马上就要陷入危机重重的境界里,处于朋友或者报恩者的身份,他都会尽力帮王祺一把。
可这话用高丽古语说出来,就有些让人误会了。
王祺脸上有些红,猛地低下头没敢抬头看晏暄,嘴唇抖了几下也没说出话,最后过了不知道多久,晏暄都快把这茬忘了,他才低低地回了一句。
“你刚才说的……是真心的吗?”
晏暄有些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真的。”说完不知怎么,又再后面多加了句,跟刻意强调似的,“比真金还真。”
没问真心和金子有什么关系,王祺低着的脸没抬起来,只是原本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衣料。
又慢慢松开。
宫里的生活倒也没那么危险,起码王祺这个明面上的“太子”,还是被宫人们尊敬的。
谈到培养自己的人马班底的问题时,晏暄正坐在房梁上,背靠着木头,一条腿挂在横梁上晃荡。
“这个么……组建一支暗卫如何?从小孩子里选择,再从小培养他们,完全忠心完全干净。”
“暗卫?”王祺被挑起了兴趣,仔细一想这法子挺好,不由拍手就这么定下了,“就按你说的好了,不过……”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有些纠结:“这些暗卫的人数不能多,五十……三十、三十六好了,名字呢?名字要叫什么才好?”
晏暄低头,正好看见王祺身上淡黄的衣服,想了想,随口提议道:“龙……健龙卫怎么样?”
王祺喃喃重复了一遍,高兴地笑了:“健龙卫……就叫这个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4.
“那么,你们都有什么理想呢?”
问完话的王祺其实有些紧张,面前跪坐着一群半大的孩子,这些都是健龙卫的后备人选。
一个孩子握了下拳:“誓死守卫家园,不容外敌侵犯!”
王祺满意地点了点头。
“收复辽东大地,为殿下分忧!!”这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王祺总体上还算满意自己将来的健龙卫,正要转头问还有没有别的人,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誓死守护殿下,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王祺一愣,随即看向刚才说话的人。那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孩子,脸上也有些泛黄,唯有一双眼睛却黑黝黝的,里面像是含着水。
里面有种莫名的单纯与倔强。
对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和脑海里某人的话重叠了——
“做你的影子,你手中的刀,你手中的剑,你所指的方向就是我手中剑所去的方向。”
“……一生都只守护着你,这个怎么样?”
王祺心口不由得颤了颤,他醒过神,看向了刚才那个孩子,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看着他抿了下唇。
“洪麟。”他声音不算大,却让人听的格外清楚,“我是洪麟。”
……
房里晏暄都快睡着了,才等到王祺回来。
看到对方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他不由地好奇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
王祺不喜欢侍女近身,自己动手在外面脱了外袍,老太监耷拉着眼皮,看都没看床上的晏暄一眼,抱了王祺的衣袍就悄悄退下了,完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王祺躺下来,晏暄给他挪了挪位置,便见王祺睁着笑意盈盈的眼,看着床顶的纹路,忽然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
“今天发现了个很不错的孩子呢。叫什么洪……洪麟的……”
晏暄看他眼睛里都发着光的样子,不由地失笑,拉了被子把人严严实实地盖住,“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快睡吧。”
☆、第三章
1.
春去秋来。
王祺作为太子,自然是要跟着百官一起上朝,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要起床,生怕去迟了惹人非议。
晏暄在宫里不好随意走动,当初跟着王祺来的时候,明面上报的是王祺的贴身侍卫,到底是宫里,到处都有各宫的布下的眼线,为防麻烦,他决定现阶段还是少出去的好。
他一手拿起墙角案几上放着的长剑,另一只手里握着快抹布,认真又仔细地擦拭着光滑映人的剑身。
晏暄的个头却比几年前刚来时长高了许多,头发也变长了,虽然还是喜欢短发,但也不好引人瞩目,头发也就没再剪过,一直随着它长。
晏暄用发带将头发牢牢的固定在头顶,显得精干了许多。
绣着暗色木槿花纹的腰带将他的腰线勾勒出来,一眼看去,便只觉少年身姿挺拔,好似舒风朗月,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王祺走进房里,看着晏暄的背影,眉间的褶皱稍稍放平,仿佛乌云密布的心情也变晴朗了些。
只是刚才就憋在胸前的闷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想起早朝时的情况,王祺脸上就多黑了几分。
晏暄从刚才王祺进门时就发现了,手里的动作没停,仔细擦完了剑身后才转过来,待看清了对方脸上明晃晃的不高兴,晏暄一挑眉,道:“出什么事了?”
王祺走近,在桌边跪坐下,声音里带着不满与气愤:“朝廷的那些官员,个个都胆小如鼠,只想着如何讨好蒙古国增加岁贡!享受着从百姓们口袋里征收上来的俸禄,却不愿保护他们,让远去征战的将士们白白送死,这像话吗?!”
作为战败的小国,为了祈求短暂的喘息时间,不得不答应对方的各种要求,除了进献珠宝和美女,还要提供兵马为对方驱使。
蒙古国四处征战,野心勃勃地扩充着自己的领地,高丽的士兵却是被用来免费使用的炮灰。
武将们连年在外,上朝时说不上话,朝堂几乎是文臣一手把控,文臣里又不免有心思不端的人,每日上朝底下的群臣低着头各怀鬼胎。
王祺上了没几□□,就被这些人气得够呛,可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