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4)
夏桃嘀咕着,看着那被楼房的阴影覆盖下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挎着包,着黑色的大衣,齐肩的短发披在肩上,一手的东西好像在闪闪发着微光,看着,确实像是在照镜子给自己涂抹。
但是常安却越发僵硬。
他看到的不是,不是这样。
那镜子里面,有人。
他看见了。
小广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是他看见了,那镜子里面的人,恐惧地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过去。
那是他。
另外的手,没有在给自己涂抹什么,那是在摸着镜子的外沿,手指干枯,一节一节的,仿佛可以看见白骨。她在侧着脸笑,极其怪异的样子,在盯着镜子里面的人笑。
贪婪、饕餮一般地笑。
见常安没了声音,夏桃转身过去看他,混黑的环境里,灯光照不过来,隐隐约约看见他额头上像是出了汗,“小常哥,你怎么了?刚刚转头你人就不见了,出什么事了吗?”
常安被夏桃的声音拉扯过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低低的声音问她,“我刚刚,是自己走不见的?”
“啊,对啊,就看见你朝中间走,好一会儿没找着你。”夏桃皱着眉,毫不知情地数落他,“都叫你跟紧我了,刚刚怎么了?”
常安抬起头,眼里里夏桃一无所知,对周边的异样好像没有丝毫的感觉,那些在黑暗里面的东西也没有碰她,甚至于,在避开她。
那诡异笑着的女孩子,痴痴地看着他们,脖子却没有转过来,想跨过来,但是却被什么阻碍到,不敢靠近。
“没......没事,我刚刚,认错了人。”常安又低下头,不去看那些东西,也不看夏桃,“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我有点头昏,可能感冒了。”
“什么?”夏桃想要看清他的脸色,却被常安躲开了,哎呀了一声,没有在意,“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就不应该来看这个什么破玩意儿‘鬼市’了,这大半夜的,确实有些凉。”
夏桃拉着常安的手腕就要走,冷不防被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一个激灵,又像是与火接触的一瞬间,灼烧的感觉一秒就来。
一触即离,像是恶犬的警告。
夏桃把手立马缩了回去,跺了跺脚,跟他抱怨,“小常哥,你这么冷啊,那我们快些走吧,我也有点困了。”
凉风从十字路口的四面涌来,带起阵阵寒意,浸了骨般呼啸而过。
仔细听,那不仅仅是风声,还有别的声音。
别的,吞咽的、渴望的声音。
常安抬眼看去,小广场上的角落里,只有他和夏桃,只有他和夏桃!别的,都是模糊不清的影子......
“我们,往哪边走啊?”夏桃正要找路,却不知道四条路,那一边是通向大的路口,通向外面。
常安猛地回神,从影子里面挣脱。
“哪边?”
圆形的小广场上,四条街交错在这里,每一边都是,漆黑的一条路,垂死挣扎的几棵树光秃秃地立在一旁,寂静的小楼像四四方方的怪物,睁着漆黑的空洞的眼。
杂色猫叫了两声儿,在絮絮的声音里,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怪异突兀十足。
常安看过去,见那只猫被人抱在了怀里。
灯光打在黑色的绸布上,泛起冷色调的光,反照在那抚摸着猫的,骨节分明、宽厚有力的手掌上。那人一手抱着猫,一手轻轻抚在猫的脊背上,身影罩在黑暗里,隐约可见,是个男人,看不清模样,像是在看着他们。
那猫又叫了一声儿,头朝着一边仰着,像是乖顺舒服的模样。
古怪且没有任何的理由,常安指着那猫叫的方向,轻声告诉夏桃,说,“我们,走这边。”
夏桃正打开手机地图,却没有信号,“小常哥,你认识路?”
常安静默,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肯定。
是那边。
“那行,小常哥我们快走吧,我好困。”说着,夏桃干脆地收起自己的手机,打着灯,想要去拉常安的手,却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是被冻到了。
也是被警告一般,不敢再去招惹恶犬似的。
风里的刺骨的寒像是要钻进她的脖子里,缠着她的呼吸,夺走身上的热气。
夏桃打着颤,裹紧自己的衣服,招呼着常安快走。
常安跟上她的脚步,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又摸上自己的右颈。
那里不是凉凉的,像是热。
指尖碰到了,但是下一秒就挪开了。阴冷的风从他们的身边刮过,但是他的脑子却昏昏沉沉,热量似乎从脖颈盘旋而上,到达耳根,漫了满脸。
风也不像是冰冷的,朦胧中,带着凉气一般。
耳边的风声像是低语,又像是夹杂着笑声,低沉的笑声。
臊人地,钻进耳朵里。
5.
常安这天晚上又做梦了。
还是那么,那么耻人的梦。
感觉像是在夏天,蝉叫着厉害,声嘶力竭地穿过窗户,降了一个度,一阵一阵回响在屋子里面。
那屋子似乎有些亮,是在日头正好的时候,从窗户的一角挤进来一抹光,该是刺眼极了,不然不会一下子把整间房照得透亮,像是六月白色晴朗的天。
常安的眼睛依旧是模糊一片,脑子沉沉地,那房里看着只有那白灿灿的日光,日晕一般,怎么也看不清,只是白茫茫的。
他听见蝉鸣、听见风声,听见犬吠。
但是他却看不见。
他还能听见呼吸声,不止自己的。
又……又来了吗?
常安的脑子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随即转瞬即逝。
他模糊中察觉自己正躺在床上,依旧是,不着片缕,浑身赤裸。那阳光,像是人的视线,明目张胆地窥视、打量,又像是抚摸,扫过一寸一寸的肌肤,落在那常年不见光的胸口,灼烧一般发着热。
常安想要睁开眼,他使劲地想要睁开,想要逃脱。
但是眼皮如千钧,脑袋沉闷,怎么也张不开那一丝的缝隙。手脚任凭脑子如何支使,却也是不为所动,像是残疾的病者,失去了自己肢体的支配。
常安深深地呼吸着,胸膛上的热,像是痒。
他从鼻腔发出含糊不明的声音,难耐极了。
有人在说话。
说……
“……怎么自己,把衣服……脱掉了……”那声音低沉深远,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像一阵萧声,悠远模糊,朦胧含混。
不是,不是他……
常安想要开口说,张开了嘴,混沌的思绪里面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悠远沆砀的声音还在继续着,隐隐含笑,“……怎么,还不理人……”
常安缓缓反应过来,从那声音中的意思中想要摇头。但是他的脖子却被固定住了,像是自己睡了过去,挪不动自己的头,重而昏。
那声音,不,是那人,靠得越来越近,像是走近了。一步一步,缓缓而至,指导走进了他的视线范围。
眼前的日晕里,蒙上一抹阴影。
那是人的影子。
常安本该瑟缩着,身子颤抖,眼睛紧闭,被恐惧笼罩。但是他没有,他甚至连闭上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抹影子侵入自己的眼眶。他的身体好像不受他的控制一般,明明心底在恐惧着、害怕着,但是他却动不了,说不了。
像寄居的外来者,被禁锢在不属于他的躯壳。
那人伏在他身旁问,身上是清凉的冷香,侵入他的壳,钻进他昏沉的脑海。好像在问他,在问他……
“.…..喝酒了……谁给的?”
“怎么……大胆。”
“这么,不听……”
那人自顾自地说,清冽的冷香传过,染了常安一身。
从舌尖开始,在黏腻的水声里,凉凉地钻入胸腔,给他被日光灼烧的胸膛带来一抹凉意,缓解了他的热,他的烫。
常安感觉自己似乎发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像是沙漠的旅人,得到了天赐的绿洲清泉,满足却又不知足。
他在自己攀附上去。
是的,早就不受控制的躯体,不由自主的攀附上去,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去汲取自己的养分。
他伸长了脖颈,甚至于抬起自己肩。
一只手臂软绵绵地耷拉上去,却贪婪地想要把那丝凉意占为己有。
殊不知那把他环绕的凉,早就把他,吞噬掉了。
常安像是染上了什么毒\瘾,他的渴望那么强烈,像是一团火烧在他的心里。
不,也有可能是身上。
晕晕乎乎之间,常安感觉那裸露的皮肤刮擦在衣物上,蹭得他无意识地皱眉,手臂避开那恼人的东西,钻进那同样赤裸的胸间。
肌肤相亲的清凉,让他忍不住喟叹。
那男人却在阻止他,在恼怒,质问着他,“喝的……什么酒?”
“哪里……来的胆子……”
连带着怒火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隔着迷雾一般,不痛不痒。似乎那躯壳也是这样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痴痴地,黏了上去。
他张着嘴,像是在说什么,但是常安却听不清,像是呓语,如同娇嗔。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他,但是这又不是他。
常安分不清,只是察觉,似乎那男人更加暴戾了,身子被摔倒在床上,他软软地趴着,浑身没有力气,抽了筋骨一样。
但是他的身体却在发着热,恍惚中,灼烧着他自己,从脚趾,到腿根,到那异于常人的下半身,到他的胸膛,他的心房,他的头脑。
烧得他昏了神,没了智。
那耻人的地方难受极了,身体像是在可以慢慢挪动,他便扭曲着,夹紧自己的双腿,膝盖叠在一起,弓起的脚尖相缠,仿佛这样,就可以保存自己那可怜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