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12)
“滚开,离我......离我远些......”他开始喘着气,有些力不从心。
他在叫着,压抑着自己,“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要缠着我!”胸前暴露在空气里,突地一阵刺痛。
他抖着嗓子,“关寒.......”
他是常安,被鬼缠身的常安。
像是一场噩梦,冰冷的,凉意裹了一身的噩梦,醒不来,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如影随形,被那恶鬼完全控制着。
身体染上他的气息,体内也印上他的痕迹。
也许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变得越来越混沌,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感受不到寻常的冷,更觉得热意像是灼烧。
他感觉,自己即将变成什么模样,一个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模样。
他变得怪异,慢慢不是他,倒是像极了......那见过的鬼怪。
常安恐惧地叫着,湿冷混着薄汗,让他瑟瑟发抖。
身旁终于慢慢显出来一个影子,逼着他往后退,颔首压眉,嘴角冷硬,桎梏着他的下颌,近近地说着话,问,“想干什么?”
一样的喑哑,却隐隐含着怒火,他在问,却没有等回答,“你知道的,常安,我想干的......”
他凑近了,半合着眉眼,看着面前的人,嗅了下他脸旁的味道,“你知道的。”
那痴迷到变态的感觉,在常安身上激起一身的畏惧,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副癫狂的模样。
常安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疲倦地挣扎着,“你一开始......就,疯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不要,我不要跟你......”
一口气呛住了他,冷风灌了进去,于是不停地咳着,胸腔一阵刺痛传来,他咳得弯了腰。但是脸色还是没有血色,依旧煞白,单薄的身子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他说不出来话,却挺着一口气,肆意地发着自己的不堪忍受的脾气。
后颈被人握在冰凉的掌心,湿冷的气息渡了进来,顺着体内的脉络,好像在慢慢流动着,安抚他的咳,也让刺痛的感觉变得轻松不少。
“我早就疯了。”
关寒轻轻地说,话语却如同扰人心智的咒,想将他困在一处。
常安猛地回神,推开了他,自己手下失了力,不稳地后退了两步,碰掉了桌子上的水杯,水洒了,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然后消失不见。
“不要......那些东西,那些鬼......放过我......”他语无伦次,只是低语。
眼前变得模模糊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站立不稳,半边身子靠着墙,蹭掉了点灰,他喘着气,在固执地说。
“放过我.....”
“放过你?”关寒出现在他面前,手指拂上他的眉角,轻轻刮擦着,“是你自己走进来的,记得吗?进来的时候......你就走不掉了,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他耳鬓厮磨般低声说着,“我让你来选择。是你,自己选择找我的。知道吗?”
走进去?
是......是这间屋子,这阴冷的,最里面的屋子。
从没有人拜访,上一任的房客,也没有人提到过。好像那只是凭空出现的多余的房间,没有人留意,更加忽视了它的存在。
谁能知道,那里面,居然静静住着一只鬼。
在昏暗的房里,在阴冷的空气里。
但是,他却,选择了过来 选择了搬进去。
一时间,他竟然回想不起那指引他的,是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什么鬼魅......
常安忽然抬起头,回忆让他喉咙发紧,心生寒意,眼里是无处安放的慌乱,“我不知道......我.......”
他想问,为什么,他会住进去。
为什么是他。
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寂静的眼,他却出了神,悠远的思绪从远方飘来,乱了他的脑,嘴上无意识地问,“我......吗?”
我……?
13.
那丝丝的寒气顺着衣角,竟然钻进了腰背,暧昧地扶摇直上,摸索着,一点又一点,从后腰的线条,沿着脊背,攀上了肩胛,将他拉近。
像一双无形的,冰凉的手。
蹭过,凉意留下一抹痕迹。
及至肩,从他的皮肤,钻进底下的血肉,抚平灼烧的热,带来温凉,触及后脑,引起一阵战栗。
“嗯......”常安感受到这股凉,仍旧是无意识地,哼出了声,从喑哑的喉,似是畅快,又带着隐约的难受。
“我......”
他在回想,回想自己是怎么迈入这间像是被人遗忘的房间,在七楼的最里层,暗不见光的角落,这个,住着一个看不见的男人的地方。
像是那抹冰凉的气,顺着后颈入了脑,冻僵了他的思维,无踪无际,没有声,没有影,却要将他拉入一片昏黑,一片死一样的昏黑。
胸膛上贴着冰凉的身,后耳处传开湿冷的柔软的触感。
痒极了,常安抖了抖,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经受不住的喘。
回响在死寂的房,含糊不清,却带着情热,把那涓涓如水的凉意,搅起了一丝波澜。
衣物彻底掉落在地上声音他没有听见,他想起来了——那是个怎样的天。
是在四月。
四月......什么时候呢?
记不得了,那是一个......阳光还没有出来的晴天,明明都已经是春天了,却带着扑面而来的寒,街上的雾气迟迟没有散去,水汽罩了整片老城,氤氲迷蒙,厚重得......像是一座迷城。
他提着自己的全部东西,拿着钥匙去看房,房东身体不好,让他自己去看。
他便收拾了东西,从吵闹不堪的筒子楼出来,在看不清枝头破芽的绿枝的街头,走向了安静的老城深处。
一步一步,迈进了迷雾里。
像是踏入深渊。
在七楼,最高的地方,没有人会经过,也没有人会在三言两语的街头巷尾里,留意到最高处的那间屋子里,会住着什么样的他。
楼梯老旧,像是在栏杆处重新刷了一层红漆,但是也斑驳着,掉了些铁屑,远远看着,像是晕黑的血迹,枯干了贴在地上。
他看了两眼,绕了过去。走到七楼,血迹一般的铁屑越来越多,楼梯上像是没有人来过,走过,会在薄灰上,留下一个脚印。
代表有人来了,他来了。
走廊很深,几间房门,闭得很紧,透不过光,看不清轮廓,门上挂着摇摇欲坠的福字,没有人将它重新贴好。
他一步一步走,看着门牌,在心里数着数字。最后,终于找到......最角落里的707。
那是一间灰黑色的铁门,没有装饰,没有残缺,只是四周悄悄,寒意环绕,寂静无声。
在初春的浓雾里,静静地等着,等着有人来。
潮湿,晦暗不明。
却像是特意为他所留,为他空了出来。
他是......怎么进去的呢?
怎么......?
“嗯......”黏糊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口腔里,漫溢出来。
常安被打断了,他的口舌被迫大开,水渍从嘴角滑落下去,呼吸被慢慢地掠夺,他无力地承受着面前的人,这寒气入骨的侵袭,毫无抵抗之力。
这冷,混在识海里,竟然像极了那初春街头的寒,不知几分相似,就只是熟悉的冰冷的寒。
“想起了吗?”耳边,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低沉的声音,“是......怎么样找到我的?”
“呵——”
这是一声,轻而渺茫的低笑。很低,从相抵触的唇舌胸腔中飘出,带着关寒遥远的却又明朗的笑意。
那么清晰,那么沉。
砸在常安的脑子里,砸在他不安分的胸腔里。
引起一阵,激烈的、难以抑制的跳动。
常安像是离了魂,试图在分清,却怎么也分不清,这感受,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在一瞬间,他可以感受到身体上的不对劲的热,但是在下一刻,他又止不住让自己停下来,好在这一阵阵的热浪中清醒过来。
但是脑袋却越来越沉,昏昏沉沉的感觉侵蚀着他的神智,如同浪潮,席卷而来,浩浩荡荡。恍然间,他生出一丝清明,在脑海里,缓缓告诉自己。
——醒不过来了。
像是认命,也像是被迫臣服。
什么时候呢?
那是什么时候呢?
常安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脑子,越来越昏沉了,似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着,烟雾迷蒙,大火缭绕——热,闷。
他需要点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可以来释放这一股燥热。
丝丝的凉气带着黑,攀着,窥视着。像是冰冷的蛇眼,湿凉又温冷,顺着他的后颈,慢慢地将他包裹住,将他环进了自己的领域,自己的怀里。
而常安,常安丝毫没有察觉。
他只是顺着那股凉,放任自己靠了过去,那抹冰凉的,舒适的怀里。
好像是许久不曾出现,再突然席卷过来的熟悉。
让他不知觉地靠着冷意泛滥的颈窝,竟然不满足地抬着手,想要将身上的燥热彻底降下来,抬着手,环了上去,将整个人依附在上面。
不知不觉地,乖巧且温顺。害怕仿佛是许久没有感受过的东西,离得他太过于遥远,好像不真实,从不存在他的身。
冰凉的怀抱里,并没有任何的心跳。非人似鬼,却让常安缓缓吐出一口气,安了神,往前再靠了靠。
浓重的雾气将他紧紧地包裹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肉被冻得越发的白,在昏暗的房里,却带着诡异的、惊心动魄的美。
屋里的少年,浑身彻底地赤裸了,肩腰臀带着冷白,直直的腿站立在昏暗里,仰靠在隐约的人身上。黑气缠身,却自愿沉迷。
神色不明,有人轻语丝丝。
“想起了吗?嗯?”关寒轻轻地问,隐在黑气里的身,只能看见那双深黑的眼,搂抱着怀里没什么意识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