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32)
“‘金钦模式’独立于军部划分的战时模式。”金钦把标了编号一的文件大致翻了一下,“不用这样一项一项过,‘金钦模式’是非官方模式,你查一下非法实验就行了。”
头一次见人把非法实验说得这么轻松。沈等则取出终端,在电子汇报材料里搜索起了敏感关键字:“如果真查出来非法实验怎么办?”
“不怎么办,有本事把我辞了。”
头一次见人这么对饭碗。搜索还需要时间,沈等则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说心里话,他有一点喜欢腻在金钦身边,总觉得在这样一个大神旁边工作,能顺带提升自己的智商。
他心思活络起来,眼神也跟着不安分,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终端。
金钦提醒道:“已经有标橙的字了。”
安全等级标识一共三级,黄橙红,橙是中间色,很多倒霉蛋就是栽在了标橙的字上。
小心思是一回事,沈等则立马拨回了所有注意力,查阅起了标橙的字段:“提醒词是有非法实验倾向,第一次警告。”
“具体是什么内容?”
“嗯……该段实验与降低自主度关联性过低,怀疑有越级增设管理员权限嫌疑。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虽然我是你爸爸,但我脱了爸爸制服,就要以非法逼迫别人叫爸的罪名被逮捕。”
不知怎么,沈等则想起自家爸爸被妈妈全方面压制的日常生活,他皱着眉笑了一下:“那现在怎么办啊?我已经报上去了。”
“拿蒋辽源的权限刷一遍就行,他是负责人。”
沈等则“哦”了一声,转身就走,金钦叫住他:“你跑什么?”
沈等则答得理所应当:“要权限卡啊。”
金钦冷笑,随手拿出张空白卡片:“真把首席科学家当盘菜了。”
看着金钦拿空白卡片刷出蒋辽源的权限,再拿权限覆盖了所有标色的字,沈等则的脑袋里全是问号,他问:“这样就算不越过权限了吗?”
“不是,这样只是能再多糊弄军部一段时间。”
“然后呢?”
“抢时间差,我得给‘金钦模式’加一道保险,不然贸然交给军部,就是当代的上帝之眼。”
害怕自己对军部说漏嘴,沈等则一直强行离金钦的实验很远,他对“金钦模式”的认识还停留在短时调节自主度上,可现在听金钦这么说,似乎和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他拖着小圆凳往金钦身边靠了点:“什么意思?”
“现在不怕自己说漏嘴了?”
小心思被各路人马看出的次数太多,沈等则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说说看。”
金钦随手在桌上写了几个数字:“机器人的官方模式虽然名目繁多,但总结起来只有两大类,战时和日常。按照惯例,战时模式自主度偏高,所以只能通过加强对机器人活动范围的限制,来提前预警其叛逃行为。至于日常……”
这道题沈等则会,他最擅长的就是机器人的日常监管:“日常模式自主度虽低,但是活动范围大,降低了对机器人各方面的管制,取的是‘傻子再闹也闹不出大问题’的管理机制。”
“所以现存的模式其实只是自主度的两个区间,要么高要么低,且模式僵化,稍聪明点儿的,都能绕过去。”金钦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我要的‘金钦模式’,是能凌驾于机器人本身自主度的模式,不同情况不同对待,只在必要时导入与机器人当前状态匹配的自主度设定。”
金钦所说的,此前并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只是提出是一回事,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军部目前手握十三个系列的机器人,金钦完全主导的是A系列,有他参与痕迹的还有五个系列,光是想给这六个系列置入兼容的新模式就是一项大工程,更不要说剩余七个金钦完全不熟悉的系列。
沈等则思索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能跨过系列间的差异?不然……怎么才能空降这样一个上帝模式……”
“让这个模式成为上帝就可以了。”
在和金钦产生交集前,沈等则听到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言,他的母亲,他的个人感情史,他辉煌的履历。
那时,沈等则就在想,一个人到底怎么才能做到亲情、爱情都是谈资,事业却能攀上所有人都无法抵达的殿堂?
想不通的不止这一个问题。自从镕诞生以来,落城区经历了六任总统,其中有四位来自顽固派。在顽固派的统治下,金钦还能从夹缝中觅得机器人生长的空间,让他的A系始终在进步,也始终走在全部十三个系列的前头。
沈等则当时所在的实验室里的人都说,金钦不属于顽固派,也不是自由派,他应当建立一个独立的派系,外号就叫忠诚派好了。在他们眼里,金钦想从机器人身上找寻的不是利用价值,而是忠诚。
从镕开始,机器人有了具有性别符号的人称代词,人们不自觉地把他们划入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等阵营,但也都在心里埋下了底线——这是一种特别的、由人创造、供人使用的机械产品,必要时可以把他们当人看,不必要时,他们只是程序的特殊表现方式。
金钦想在这样的低等生物身上讨要忠诚,无疑是自降身份。
与金钦逐渐熟悉后,沈等则认为自己过去听到的闲话恐怕都是狗屁。他拨了下自己的耳朵,又问:“你说了好几个‘上帝’,到底怎么个上帝法儿?”
“沈先生。”金钦似笑非笑,胳膊撑在桌上,活像个流氓,“我和你说太多,你确定你能管好自己的嘴?”
在沈等则给出肯定答案前,他又说:“就算管得住嘴,你这张脸,说几句谎话就泛红……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应付陆平锦。”
“我在她面前不说谎的。”沈等则小声嘀咕,他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说谎的能手,弱弱地反驳道,“总得给我点进步的时间和空间……”
“先在陆平锦身上练好再说吧。”
对爱人撒谎?沈等则面露鄙夷,虽说他自从和陆平锦在一起后说了不少谎,可那都是说来骗妈妈的,他摇摇头:“在爱人面前撒谎是不对的,难道您对奥河也会撒谎吗?”
“会啊。”金钦理所应当地说,他晃了下手指,“先贤说过,谎言才是维持一段关系的最优武器。你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吗?”奥河刚进门就听见这么一段,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哪位先贤说过?”
“我现编的。”
说谎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心底这么认为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奥河手指抵着金钦的脖子,低下头在他唇畔亲了一下:“不要对我撒谎。”
金钦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脑袋往左偏了偏,朝沈等则眨了下眼。看小卷毛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他眼含笑意,拨了下奥河的睫毛:“又花我的钱买什么破东西了?”
奥河随口胡诌:“猪心、鸭心、鸡心,各种心,今晚给你补补心,叫你诚实做人,以后学着对我好。”
“对你好可不用学。”金钦难得嘴甜,踱着步子打开纸袋看了眼,又立刻合上,“你不退掉这个,我就退掉你。”
奥河买的是最近突然流行的小树人,是不是植物不好说,但这种小摆件可以连接网络相册,然后将照片里的人脸打印出来顶在自己的树干上。
金钦一打开纸袋,就看见这么个顶着自己脸的蠢玩意儿,他揉了下眼睛,攥紧纸袋:“不是开玩笑,有你没它。”
第31章
外界都说金钦近几年连犯太岁,每走一步都要被顽固派压一头,每往新的方向转一下,军部都有万千小人给他铺好了铁蒺藜。
关于金钦将要陨落的话都是陈词滥调了,但人们拿来做比喻的话还是异常搞笑,最经典的是“伤仲永”。有次这话落到了陆平锦耳朵里,她压根就没否认金钦是过气天才的事儿,而是第一时间似笑非笑地反问:“谁见过年纪这么大的仲永?”
这是陆平锦的幽默,但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总不能说那些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对金钦冷嘲热讽时压根就没注意到,能和金钦相提并论的,要么是当权,要么是军部,平常百姓只能在屏幕中看到这些人,而这些人可都忙着给金钦下绊子呢。
这种说法,乍一听是贬低金钦,仔细一想,又像是在抬举。
也是这些人没和金钦本人相处过,不然就知道根本不用抬出各式大人物来贬低他,他本人就已经很差劲了。
奥河今天来第八实验室办一点事,絮絮叨叨说起金钦要他扔了可爱小树人的事,顺便说起家里隔三岔五就要被“无意”摧毁的手工假花。
明为诉说,实为告状,又像是在秀恩爱,当代机器人心思都复杂得很,陆平锦猜都懒得猜,不过她倒是对那个小树人挺感兴趣,她伸出手:“我看看你那个小树人。”
奥河当然没听金钦的话真去退掉小树人,但这点小小的叛逆他平时也只敢藏在书包里。他从包里拽出小树人,拨了下小树人灵活的脑袋:“可爱吗?”
陆平锦隔好远打量一番,点头肯定道:“如果换成小沈的脸,那倒是确实挺可爱的。”
奥河利索地收回小树人,摇了摇头:“并不这么认为。”
奥河今天过来,自然不是为剖析自己的家庭地位,抑或是探讨沈等则是否可爱的问题,他把小树人放在包里最安全的地方,往陆平锦手下的屏幕上看了眼:“怎么样了?”
“金钦已经格掉了所有的实验痕迹,我填充过后,你再找鲁机,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