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13)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奔逃,冉羽的手拿着枪,因为太过用指关节的位置有些泛白。
炸弹没有落在这片土地上,狙击枪的枪声再次响了,不知在什么方位架起枪的狙击手,精准击中了正在坠落的所有炸弹,在半空中将它们全部提前引爆。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烟尘向四周散开,碎片从半空中坠落。
於夜弦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宣恪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烟尘四起,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其他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甚至能感受到颈间宣恪呼出的气流。
他不应该去救冉羽吗,於夜弦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大概是自己离得比较近,冉羽那边来不及跑,所有宣恪顺手了,肯定是这样。
烟尘散去后,丹夏的内城驻军终于到了,这场战斗在一场生死威胁之后总算接近了尾声。
狙击枪没有再响,宣恪却很敏锐,立刻起身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钟楼,深灰色的吊钟微不可见地摇摆着,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钟楼的楼梯口,卓璃背起狙击枪,戴上黑色斗篷的兜帽,斗篷下的红色裙摆一闪而过,她揉了揉自己因为开枪而酸疼的手腕,把高高绑起的单马尾紧了紧,灵巧地钻入钟楼楼梯间的昏暗中,消失不见了。
内城驻军赶到,城门边的战斗进入收尾阶段,反抗军忙着逃命,没人再去管河边的於夜弦和宣恪。
“看什么呢?”於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钟楼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宣恪收回了目光。
“回去吧。”於夜弦指了指另一边,“弟弟,你家小朋友的目光快把我穿透了,你再不回去,他又要编排於夜弦的无数种死法了。”
冉羽的脸色的确不好,但却不是对宣恪,他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反抗军,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出了声,连审问也没有,就对着面前人的四肢处开了枪。
不会致命,却会给中枪的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他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全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这位少总督生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平日里做事却都很残忍,毕竟当初牧南A区用极刑处置战俘的命令,就是他亲手签下的。
“带回去。”冉羽说,“不用审问了,放进密封的箱子里,扔下云间海。”
“宣恪?”冉羽问。
“知道了。”宣恪应声,走到了冉羽的身边,“交给我吧。”
他推着冉羽的轮椅向远处走去,没有再回头,手心里拿着的,是於夜弦刚刚递过来的另一块水果糖,这大概是於夜弦表达谢意的方式。
又忘了把怀表还给他了,宣恪心想,下次吧。
“你怎么了?”樱桃问,“怎么一直盯着人家。”
“没事,羡慕一下别人的生活。”於夜弦转身,“走了,工伤,去内城医院住两天。”
“你不是要去天行岛的边缘吗?”樱桃还替他记着,“不是有任务?”
“不去了。”於夜弦没精打采,“让宁绯去吧,我一个间谍,都工伤了,还对丹夏的战争大业这么上心,太可疑了吧。”
宁绯下班回家没多久,就收到了内城附近混乱的消息,随后而来的,是於夜弦甩掉的一口锅,以及他弦哥受伤住院的消息。
宁绯匆匆忙忙跑完了任务,一路赶到了医院,问了医生之后,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於夜弦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个画板,戴着他那骚气的金框眼镜,这次的镜框上还审美独特地镶嵌了两块银质的小饰物,看上去像两朵凋零的花瓣,配合着他没绑发带的及肩头发,看上去还有点颓废的美感。
“弦哥,在医院里在咱能放下架子吗?”宁绯后悔来看他了,“你这种随时可以出去接客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躺个病床他还能给凹个造型。
“空手来的啊。”於夜弦把画板放到了一边,冲宁绯招招手,“那过来替弦哥削个苹果吧。”
宁绯:“……”
“你伤哪儿了?”宁绯边削苹果边问,“严重吗?”
於夜弦伸出手,露出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
“断了?”宁绯问,“还是烧伤?”
於夜弦摇摇头:“擦伤,破了点皮。”
宁绯:“……”
“擦伤你还住院,你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他们说你快死了。”宁绯说,“我走了,我就不该来,白关心你了。”
於夜弦虚报伤情,躺得心安理得,压低了声音凑在宁绯的身边道:“冉锋巴不得我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宁绯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次袭击总督他……”
“嘘。”於夜弦把苹果塞进了宁绯的嘴里,“少问。”
“听说这次袭击的规模还挺大,你当时刚好卡在桥上?”宁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还活着?”
於夜弦自信:“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就跟我扯吧。”宁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枪响之前,你和少总督刚好都堵在桥上,这么说,宣恪当时也在?”
“在。”於夜弦点头。
“行啊你。”宁绯佩服,“你给人家堵桥上,那桥下面还有炸弹,你安分了几天,又皮痒了,宣恪后来没揍你吗?”
没揍,也就瞪了一眼。
於夜弦莫名有点得意:“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吧,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我和宣恪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他五米之内,今天是特殊情况。”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扣了两声,护士从外边走了进来:“於副处,由于这次袭击事件,我们的病房不太够了,能在你的病房里再加个床位吗?”
护士小姑娘走进来,看见靠在床头的於夜弦,有些脸红。
“这位病人伤得有些重,需要留在这里观察两天,伤口需要换药,劳烦於副处稍稍照顾一些。”
“当然可以,护士姐姐你都开口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於夜弦冲她一笑,小姑娘的脸更红了,“战争时期,各种资源都很匮乏,丹夏内城只有这么一家好的医院,你随便加,我可以理解……”
这位占用医疗资源的不要脸病人,一口一个姐姐,把小姑娘哄得心情大好。
宁绯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
护士小姑娘连忙道谢,示意身后的人走进病房:“多谢理解。”
於夜弦:“……理解。”
理解个鬼。
宣恪跟在小护士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病房中,他只披着军服的外套,腰腹的位置绑着绷带,侧腰上还在渗血。
宁绯咬了一半的苹果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弦、弦哥,你刚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宁绯艰难开口,“你的‘后福’好像已经到了啊。”
於夜弦:“……”
“我刚才说的什么,宣恪要来揍你了。”
他自以为是耳语,其实这声音不小,隔壁屋大约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於夜弦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滚吧。”
宁绯如愿以偿地滚了,护士小姑娘也安排床位去了,只留下宣恪和於夜弦在不足五米的距离内互相瞪眼。
“阿福,这边坐。”隔壁床还没收拾好,於夜弦指了指自己的床边,率先表示友好。
宣恪没动:“你叫我什么。”
於夜弦:“……”妈的,都怪宁绯提什么“必有后福”,他一紧张,又嘴瓢了。
第16章
於夜弦消极怠工借工伤住院,原本以为能享受两日不工作的闲暇时光,却一不小心和宣恪做了室友。
更糟糕的是,由于他一时心不在焉口无遮拦,让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
宣阿福坐在他的床尾,后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情报处刚刚送来需要他审批的文件,不论於夜弦怎么问,他都不开口说话。
“别看文件了,来聊天啊。”於夜弦主动示好,“好歹也是差点一起死的情谊了。”
宣恪不搭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文件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於夜弦掀开被子,稍稍挪了挪,避开宣恪腰间的伤口,用脚轻轻踢了踢宣恪的腿。
“宣弟弟,生气了?”
宣恪不说话,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意,偏偏於夜弦专门不看他的脸色,逮着机会就要闹腾。
“宣处长工作时就算了,私底下还这么冷漠哦。”於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还是说你就不理我一个人啊?”
宣恪啪地一声打掉了於夜弦乱晃的手,没用多大力气,於夜弦的手背上却留下了一道红印。
“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容易生气呢。”於夜弦揉揉手,自顾自道,“生气了也不说,就一个人这么不说话,给旁人吓得哟,我说的对不对啊弟弟。”
宣恪回头了:“不对。”
这次倒是有了点反应,於夜弦再接再厉,继续坐在床上,用手撑着床面,轻轻在宣恪的腿上踢了一脚:“看来我是说对了,弟弟啊,也就我不计前嫌,他们都离你远远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作天作地作空气的能力,只有你有了,圆圆。”樱桃混在洒进窗口的阳光里,凉飕飕道,“悠着点,一会儿宣恪揍你啊。”
“你闭嘴。”於夜弦没忍住,看了眼窗户。
宣恪:“?”
於夜弦:“……”他忘了宣恪听不见樱桃的声音。
这样一来,房间里的温度好像更低了,於夜弦不高兴了,索性往床中央挪了挪,似乎在捣乱这件事上找到了乐趣。
踢一脚。
宣恪:“於夜弦。”
再踢。
宣恪:“别乱动。”
又踢一脚。
宣恪:“你安分点。”
有意思。
踢一下,一句话。
於夜弦越来越觉得,这人身上可能有什么机关,要有人戳一戳才能有反应,像是那种上发条的玩具,需要有人转动发条才能给出相应的反应。
一点也不记仇的於夜弦,忘记了之前被宣恪一脚踢进监狱的事情,也忘记了曾经被宣恪拎着领子威胁,专心干扰宣恪,试图能让宣恪多说几句。
永不言弃的於夜弦又来了一脚。
宣恪终于回头:“於、夜、弦。”
於夜弦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