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话桑麻[系统](124)
无处可去,无谋生的一技之长,到底不太好意思死皮赖脸,赖在王府。
提出要离开,遭到宿桢拒绝。
少年傅藏舟面上为难,心里是松了口气。
真让他离开王府,连个户籍都没有的自己,实在不知如何谋生。
宿桢没问过他的来历,他心存犹豫,不好拜托对方帮忙解决身份问题。
可一直赖在王府白吃白喝,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撒娇”求着男人给安排个差事。
宿桢沉吟了片刻,表示收他作贴身小厮。
少年傅藏舟一点儿没觉得被“侮辱”什么的,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对男人到底有些了解,知晓对方不过是给个借口,让自己安生待在王府。
欣然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反正在他眼里,威风凛凛、凶名赫赫的恒王殿下不过是个纸老虎,很容易讨好的。
傅藏舟感受着“自己”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的心态,无力翻了翻白眼。
煞笔。
这个桢哥相比他的桢哥,更不好糊弄才是。
一年多的时间,他慢慢摸索清楚了此间的情况。
和“现实”不一样,宿桢没有早早被官家发现身份。
那位“养父”虽还是死在男人手上,但计划……也成功了一半。
宿桢作为显国声名赫赫的“战神”,驱使数十万大军,对昱国攻城略地,差点将攻破了京城。
其后发生了什么,不是道听途说能打听得到的。
只道一日,昱国风雨飘摇,即将灭国的时候,显国战神“暴毙”。
昱国多了个游历归来的恒王殿下。
恒王殿下用兵如神,力挽汪澜,耗费数年,将长驱直入的显国大军驱逐出境。
显国吃了大亏,昱国也元气重伤,两国的战事一直未歇。
前两年,显国内部发生变故,昱国在僵持中渐渐占据上风。
可惜不能一鼓作气收复失地。
局势相对安稳了,首当调养生息。
当然,既是“道听途说”,其实没人,或者只有个别人,知道故事里的“战神”与“恒王殿下”,其实是一个人。
傅藏舟了解桢哥的过去,才推知了一部分真相。
陷入沉思。
思考着“蝴蝶效应”的源头。
心里渐渐有了主意,然而魂困在“自己”身体不得脱离,一时想求证也做不到。
难怪桢哥一直带着面具,在家里也不摘掉。
显国“战神”多威风多风光啊,不知有多少人,尤其是昱国的人,记恨着他那张脸。
鬼王大人满心愤慨,怒骂着早死的老匹夫,实在可恨。
不敢想象,桢哥发现自己的身世时是怎样的心情?
更何况……
傅藏舟幽幽一叹。
算算桢哥回归的时日,睿宗已然驾崩。
心里酸酸涩涩,哪怕不是他的桢哥,也难免心疼,这一世,父子错过、兄弟一度反目,便是如今桢哥回来了,终日带着一张面具见不得人,跟聂官家的关系也是尴尬极了。
好可怜。
然而“自己”一无所知,傻白甜地混着日子。
傅藏舟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暗暗欣慰,不是他自恋,而是切身感觉得到,在“自己”身边,桢哥是放松的、愉快的。
唯一疑惑不解的是,作为老司机,他敏锐觉察到桢哥对“自己”有想法;
“自己”则是个煞笔,对桢哥有好感而不自知。
两人却始终维持着“主仆”关系。
这个桢哥比他的桢哥含蓄内敛多了,尽管一开始有几次捏着“自己”的下巴,但这样的举动在之后渐渐减少。
连他的桢哥喜欢抚摸他头发的动作都没做过。
偶尔的肢体碰触,矜持而克制。
傅藏舟作为旁观者,替“自己”着急哇!
没办法,这里的聂官家有点讨人嫌,一直想让桢哥娶老婆。
哪怕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不是他的桢哥,还是无法昧着良心表示,如果这个桢哥真娶了别人,他会不会气得暴走。
无奈“自己”实在不争气。
听说桢哥娶妻的肖像,兴致勃勃跑真人跟前八卦。
把桢哥气得拂袖而去还一脸委屈。
委屈极了,克制不住咳嗽,咳出了一口血。
鬼王大人怔了怔。
不是他疏忽,而是他跟着“自己”真真实实在此间渡过三年光阴。
一开始为变异的身体焦心过,但两年多的时间一直没出现大问题,不免有些放松了。
哪料……
肉身急遽“变异”。
差一点点变成真真正正的鬼王之躯。
排斥反应因此越发严重,阴阳紊乱,血肉承受不住。
宿桢哪里有心情跟不解风情的家伙置气,请了无数名医,甚至第一次主动进宫,拜求官家帮忙。
聂官家到底心有不忍,派出诸多御医好手。
皆无应对之法。
眼看少年一日一日虚弱,整具身体苍白到近乎透明,没人查得出他得了什么病。
鬼王大人从一开始的焦虑到慢慢平静。
果真是“历史”吧。
既成“历史”,怕是无能改变。
傅藏舟开始长久地昏睡,一睡就是数个日夜不醒。
宿桢始终守在床边,不离不弃。
直到有一天,青年忽然清醒,精神抖擞,对男人撒娇,说想吃烤鸡、想吃红烧肉、想吃麻辣鱼……恨不得点上满汉全席。
宿桢终是忍不住抬手,在青年难得红润的脸颊上抚了抚:“吾这便遣人去做。”
生病中的人有些无理取闹:“殿下好没有诚意,我还没吃过您亲手做的饭菜呢!”
男人默然,少刻,道:“舟弟且稍待。”
傅藏舟抱着被子冲男人欢快点头:“嗯嗯,我等着。”
卧室恢复了安静。
宿桢暂时离开。
少年蹭了蹭被子,低声咕哝:“好困啊……”
喉咙一阵翻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眼皮越发沉重。
下一刻,鬼王大人身体一轻,怔愣了片刻,先是大喜,他终于“恢复自由”了。
转而意识到甚么,回头看向床上,“自己”双目紧闭睡得安详。
如果忽视嘴角与被褥上的鲜红……
傅藏舟飘到“自己”跟前,伸手想摇醒“自己”。
手直接穿过身体。
意识到自己是鬼形态,赶紧想变回人形,发现无论如何变不了。
“舟弟……”
男人声音响起,遂又戛然而止。
傅藏舟回神,忍不住唤了声:“桢哥!”
宿桢的目光穿透他的身体,落在了床上的人身上。
沉默良久。
男人轻声道:“厨房做了一桌好菜,舟弟醒了便先吃点垫垫肚子如何?吾……手艺不佳,尚需磨炼,日后定为舟弟洗手作羹汤……”
素来寡言少语的男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个人说了很久。
傅藏舟忍不住咬了咬唇。
想安慰对方,可对方不是开了天眼的桢哥,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深呼吸了一口,他将注意力转回“自己”。
疑窦丛生。
“自己”死了,在身体彻底转化成鬼王之躯的同时。
既然死了,当有阴神。
哪怕此间没有轮回,人只要存在着精神,在死亡的一瞬必然化出阴神。
然而床上只余一具空壳。
在死亡的一刹那,灵魂直接消失。
不符合常理。
当然,现在他的情况本也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自己”的死亡已成定局,纠结也没用。
傅藏舟如今担心的是桢哥的状态。
对方看似平静,一如寻常,好像床上的人还在昏睡,一有时间便守在床边,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跟“睡着”的人说着话。
直到某天,聂官家闯入,指派数十名亲兵,将不眠不休的男人打昏。
注视着床上的青年,沉默良久,下达了圣旨——
“将恒王妃安葬了罢。”
盛大的葬礼,让京中百姓议论纷纷,谁也不知一直未婚的恒王,什么时候多出了个恒王妃。
关键是,这个王妃是男的。
就在棺椁入土的同时,宿桢突然出现,带着七星卫,强行开棺,将棺中尸体抢走。
聂官家气急,杀到王府,对着男人劈头一顿痛骂。
宿桢轻道:“让官家劳心了,可是舟弟没有死。”
聂官家恨不得揪着对方衣襟将人摇醒。
宿桢却是有理有据:“古有假死之症,若舟弟真的……他的肉身如何不会腐败?”
聂官家一时被堵住了话头,给不出合理的解答。
傅藏舟则是懊恼到不行。
很想跟男人说,这是鬼王之躯,太阴清灵之气凝聚的实体……要不直接化作云烟,要不便一直维持着不腐不朽、“鲜活”的模样。
聂官家拿执拗的幼弟无奈。
对外,恒王妃已然入土为安。
傅藏舟本以为,自己得到“自由”,便能摆脱困境,没想到成了谁也看不见的阿飘。
自我安慰,好歹可以自由行动。
被禁锢了将近四年,简直憋疯了。
说是自由行动,他绝大多数时间做起了宿桢的背后灵。
看着男人“振作”,重新忙碌于朝政与军武;
看着男人征战沙场,几度险些丧命,攻下一个又一个城池,逐步收复昱国失土,耗费十数年光阴,真的做到了一统天下;
看着男人得到官家病危的讯息,赶回京城,临危受命,代理朝政;
看着官家驾崩,帝子们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终是一个一个被男人收拾;
看着男人扶持最小的帝子上位;
看着幼帝渐渐成长,与“皇父”宿桢的关系日渐微妙;
看着成年的幼帝意图剥夺“皇父”摄政大权,差点被男人按在地上摩擦;
看着男人狠狠教训完了幼帝,转头放手朝政,什么东西也不要,带上一副玉棺,棺里睡着青年,来到睿宗帝陵,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守陵人。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鬼王大人默默跟着男人,走入地下陵宫。
宿桢抱着怀里面容数十年未改变的青年,陷入长眠。
傅藏舟呆愣愣地坐在两人尸身边。
思绪空茫。
下一刻,他看到了男人阴神离体,几乎在一瞬间转化成极为强大的、堪比厉鬼的亡鬼。
“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