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师弟(43)
他当时就慌了神,追问道,“何以见得?”
“洛师弟原本还跟宫主如出一辙,跟个铁面阎王似的,苏师妹一出来为六尾求情他便换了口风,倒戈得可快呢。”
他娘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登时放下碗筷,“被娘说中了?有心上人了?”
见陶攸宁迟迟不答,她一咬牙,“娘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真……不能传宗接代,也就罢了。”她飞快地拭去眼角一滴泪,没让陶攸宁察觉,打趣道,“是那个……顾追?”
这下陶攸宁有反应了,“不是他。”
“那就是你那师弟了!”
陶攸宁登时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娘……”
“知子莫若母,娘早就觉出来了!你那小师弟恁会卖乖,小时候来我们家过年就追着我要喊娘,可见对你心思非同一般。好不容易人找回来了,还磨蹭些什么?”她笑吟吟地拍拍他的手背,“别藏着掖着了,下回带他回来便是。”
“娘!”陶攸宁笑道,“你别乱猜,快、快喝汤吧,一会儿就冷了。”
她笑起来,指了指砂锅底下的法阵,“怎么啦,我儿慌了,三昧真火都不顶用了。”
陶攸宁又在家中多留了几日。这雨淅淅沥沥绵延了数十天,终于雨霁云清,出了太阳。他将家中被褥衣物都支出去晾起来,他娘便赶他,“好了,闲了这么大半个月也好回去了,莫叫师父说你偷懒。”
他笑道,“干完活便赶我走。师父正闭关呢,哪里知道我偷懒。”
他原本还想再留一日,忽地收到陆沁十万火急的传音:
“陶攸宁,大事不好!玲珑阁和西川阁这回真的干起架来了!攻城炮都出动了,马上就要入川蜀了!”
昨日是萧宛青的头七,夜里她的魂魄终于显形。
她将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她从通天阁出来,是如何被玉歧子凌空截下,如何一言不发便下毒手。面对玉歧子,她虽不是对手,却也不至于毫无自保之力,怎想玉歧子竟使出西川阁秘术伤魂术,一剑了结了她的性命。
她的魂魄是以十分虚弱,确为伤魂术所伤。
此事已经无可辩驳。
萧溯用聚灵囊带着萧宛青的魂魄登上西川阁,守门弟子却以玉容子闭关修炼、其余坛主事务繁忙为由将其拒之门外。
萧溯咬牙等了日升又日落,西川阁仍是闭门不开!
而萧宛青的魂魄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溯不得已回到玲珑阁,众弟子纷纷来问,他却猛然捂住胸口,竟是吐出一大口血来,人事不省。
“师兄!”
“萧师兄!”
一片惊呼之后是一片死寂。
继而不知谁起的头,玲珑阁众人一齐撕心裂肺地喊道:“踏平西川阁!!!——”
“罗师兄,你、你也太大胆了吧……”
西川阁城楼上,另一名弟子百无聊赖地摆摆手,“捉弄捉弄他怎么了?哪里来的野小子,就想娶我们王师姐,还敢退婚!嗬,爬了他们玲珑阁那个老女人的床就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归根结底还是龟儿子一个。”
“那个姓萧的,真的和萧宛青有一腿?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是真是假。”
“不然呢?他什么出身,那老女人把他收作关门弟子不说,还让他改姓。啧,真够恶心。”
“可、可要真是玉歧子,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龃龉就、就杀了人家师父吧?毕竟一阁之主呢……”
“笨。”那弟子敲了他一记,“从来西南都是我们西川阁独大,他们玲珑阁算什么东西?上不了台面的鼠辈,如今还想与我们并驾齐驱……”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一声巨响,城楼猛地一震,在一片剧颤中塌陷下去。
“师兄!师兄!出什么事了?!”
那位姓罗的弟子慌忙扶住墙往外一看,只见漫天黑衣猎猎作响,持手中混元伞宛如地狱修罗,而地上一字排开的攻城炮,黑黢黢的洞口宛若黑夜中野兽的眼睛,深不可测,骤然间炸出刺目的灵光。
要变天了。
陶攸宁赶到之时其余几位家主已在主持大局,然而西川阁城墙已经被攻城炮毁得七零八落。
雪阳殿前乌泱泱全是人,现下高泽陵家主奏着安神乐,贺世君又将他们缴了械,可两家弟子仍是不能平静,竟如街头地痞一般拳脚相向大打出手。
一边玲珑阁哭喊着:“还我师父!”“教你也尝尝如此蚀骨之痛!”
一边西川阁招架不住,喊着:“玉歧子!你若还在倒是出来啊!如何能受此奇耻大辱?!”
与此同时,一群玲珑阁弟子在雪阳殿屋顶上与玉容子交锋。
玉容子怒道,“真相尚未查清,你们便大肆屠戮无辜弟子,休要怪我无情!”
“呸!你们西川阁是瞎了眼了,就算那日的事发生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会认!”
玉容子到底与几位家主同为八大门派之首,转眼之间已杀数人。几位家主合力将他拦下,“玉容子!请让弟子们收手吧!”
“收手?!”玉容子睚眦俱裂,盛怒之下竟然挣脱桎梏,“他们污蔑先师在前,又上门作乱,是可忍,孰不可忍?!凭什么要我们收手?!”
天地变色,西川阁的地砖溅上星星血迹。
刹那间,陶攸宁竟心生惧意。
他不是没见过血。可是那都是与妖兽相斗的血,是战友的血,而不是……而不是普通弟子之间刀戈相向的血!
“师兄!”洛庭之御剑至他身侧,“战局混乱,千万小心被波及!”
“怎么会这样?”陶攸宁震惊了,声音都有些发颤,震惊之下问了句废话,“可有死伤?”
洛庭之不忍道,“两方……俱有死伤。”
虽说各门各派一接到消息便纷纷赶来,但来时城门已破,除了纠结在雪阳殿的众人之外,还有许多玲珑阁弟子冲入西川阁各个角落。百年来双方争夺西南之地本来就积怨已久,何况此次玲珑阁阁主惨死,俱是杀红了眼。
第一名弟子闯入西川阁弟子住处之时,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一瞬清醒了些许,尚且有些犹豫。
可那人一愣之后,看着来人一身黑衣,怒道,“玲珑阁的狗,连门都不会敲么?!”
于是那弟子怒吼一声,一剑将那人扎了个血洞。
攻城炮仍在轰鸣,这是玲珑阁的东西,其余人不敢靠近,也不知如何操作。
陶攸宁冷静下来,轻轻推了推洛庭之,“你去帮你师父,我去找林莺。”
“好。”洛庭之忍不住拉住他,“时刻与我传音!万事小心!”
陶攸宁召出无忧,跳上一个碎了半边的祭坛,不一会儿便在雪阳殿前找到了林莺的身影。
她有些心不在焉,竟然被人一拳击翻在地。
那名西川阁弟子被仇恨冲昏了头,什么脏话都往她身上招呼,“没人要的男人婆!跟你们阁主如出一辙!”
林莺怒吼一声,跳起来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
陶攸宁御剑飞去,一把将她抓到剑上,“林莺!这样下去不行!已经死人了!跟我去把攻城炮关了!”
林莺软绵绵地靠在他背上,就像死了一般。
“林莺!”陶攸宁吼道,“你醒醒!你不想杀人的!醒醒!”
“他们不该死吗?!他们不该死吗?!难道只有师父该死吗?!”林莺发疯一般嘶叫,“我管不了了!我也不想活了啊!……”
“林莺,莺哥儿,你听我说。”陶攸宁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比如说刚才那个人,不错,他骂了你,或许他心眼儿真的坏,平日里没在背后嚼舌根。可就因为他这句话,你就要杀了他吗?你想想,这样打下去死的都是些什么人?无论是玲珑阁还是西川阁,死的都只会是默默无闻的修道者!你曾与他们并肩捉过妖兽,你们曾一起起誓要守护人间!你师父冤死,该负责的是玉歧子,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也只有他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林莺涣散的眼神终于定了下来,“可是陶师兄,我不能去。我若关了攻城炮,我便生生世世是玲珑阁的罪人,是懦夫,是逃兵。”
“你若怕成为‘罪人’,才是真正的‘逃兵’!”陶攸宁急得额汗涔涔,忽地林莺脸色大变,抓住他的手猛然一紧,身后传来风声,陶攸宁下意识一躲,却没躲开——
“陶师兄!!!”
林莺的呼声划破天际,“玉歧子!玉歧子现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萧宛青魂魄显形控诉凶手玉歧子,萧溯上门被西川阁拒之门外,两派交恶开战,玉歧子现身掳走陶攸宁。
BOSS终于出现了!
第50章 血祭
[伍拾]
无忧在兵荒马乱中追赶,剧烈晃动的视野中陶攸宁只看见来人一身青衫,身体猛地一沉,地上亮起一圈熟悉的光纹。
——传送阵!
林莺的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感到林莺奋力抓住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的脚尖踏上传送阵,沉入深不见底的隧道。
林莺一头撞上地面,手上仅余一片火红的衣料。
两人凭空出现在一片林中,陶攸宁头晕目眩,忍住干呕的欲望,召出无忧。
眼前之人正是消失数月、本该在天雷劫中死去的玉歧子!
玉歧子四下环顾,一捋胡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反应挺快。”
被带入传送阵实在太快,两人修为相差悬殊,陶攸宁无法挣脱,情急之下施了一个干扰术,因此并没有如玉歧子所愿来到原本的目的地,陶攸宁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玉歧子,你本是修仙界第一大能,突然假死消失,杀害玲珑阁阁主,如今又将我带走,究竟为何?”
玉歧子指尖一动,陶攸宁猛然一躲,手腕上的传音铃还是应声而裂,并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陶攸宁忍下痛呼,踉跄后退两步,“是、是因为这双阴阳眼吗?”
玉歧子捻着胡子,“不错。若能为我所用自是最好,若不能,也不算什么,只可惜你年纪轻轻便要交待在此地。”
话音未落,他倏地一动,陶攸宁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撑起结界相抗,却无异于螳臂当车,登时碎成漫天灵光,玉歧子一掌按在他的脸上,登时陶攸宁脑中一疼,发带崩断,乌发在空中炸开。就这么一刹,青梧道人设下的封印竟然被强行冲破了!
陶攸宁眼中霎时落下血泪来,脑中嗡嗡作响,强撑着膝盖不愿跪倒在地,怎料玉歧子紧接着一拳捣向他腹部,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其力道之大,竟然压折了一棵树。
陶攸宁“哇”地呕出一口血来,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剧痛之下,他眯起眼睛,一片血红的视野中摇摇晃晃,明明灭灭。
玉歧子从容上前,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一黑一白,封印的咒文已经消失。
“你眼睛瞎了,手却还算巧。可惜你不乖,自讨苦吃。”说着玉歧子两下拧碎了他的肩膀,陶攸宁疼得昏死过去。
见他彻底不能动弹,连魂兽也无法凝形,玉歧子不耐地“啧”了一声,此地距京城甚远,为免招摇,他还是半跪在地画起传送阵。
怎料他才刚刚下笔,忽地一柄大刀破土而出,直逼他面门,玉歧子不禁后退三步。
“滚!”
来人浑身黑气,渐渐凝聚成形,唯有手里的大刀仍是黑气缭绕。
玉歧子一讶,“原来这年头还有人修习血祭禁术?不过你哪怕爆体而亡,在我面前,也没有一战之力。”
顾追不屑一笑,“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大刀已经逼至眼前!
玉歧子嗤笑一声,脸颊一偏,怎料那刀身却化为一团黑气猛地一蹿!玉歧子微微一惊,那刀身砍在他脖颈上,却仿佛砍在铜墙铁壁上一般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