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无限](239)
昨晚敞开的心扉是因为多喝了两瓶,一夜过去,酒精被人体自然代谢,处于清醒状态下的江霁初又成为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艺术家。
人家不愿说,谢寄也不想自讨没趣。
他将手里纯色无花纹的陶瓷杯放回餐桌,陶瓷杯与大理石桌面撞出一声极轻的细响。
这声细响落到江霁初耳朵里却像是一声宣判。
“我没有画任何东西的欲望。”江霁初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谢寄:“没有画任何东西的欲望?”
江霁初:“是,山川湖海,花鸟虫鱼,斗转四季,我都没有画下来的欲望。”
谢寄了然。
有的人是想画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画什么,江霁初这是什么都不想画。
他想了想:“你之前说要帮我画一幅,还做不做数?”
江霁初:“做数。”
谢寄站起来:“那现在就画吧,我陪你一起。”
江霁初茫然道:“可我……”
谢寄离开餐厅,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而后朝江霁初招手:“过来。”
江霁初走到谢寄身边。
谢寄指着别墅院子某个方向:“命题画作,既然你对画任何东西都没有欲望,就试着为了我画一画它吧。”
江霁初顺着谢寄示意的地方看去,别墅矮栏杆围起来的花池里,有一簇盛开的蓝蔷薇。
第194章 圆满16、在他的沉默中,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
五月末已经开始有蚊子, 花花草草里更是容易生虫,谢寄没让江霁初去亲近大自然,和江霁初一起把画架和画具搬到客厅。
客厅的玻璃都是新换的, 又有阿姨擦得透亮, 至少对江霁初这种水平的画家而言,在里面在外面区别不大。
谢寄:“你画前一般勾线吗?”
江霁初:“偶尔, 复杂点的可能会。”
谢寄直接拿过调色盘递过去。
江霁初坐在画架前, 长年累月形成的本能让他轻松在调色盘里和出几个颜色,但提起笔,却仍旧茫然。
他看了眼身边的谢寄,日光之下的男人长相无可挑剔,轮廓清晰鲜明,完美得如同一尊雕塑, 亦或者是哪位下凡的神祇。
而谢寄温柔坚定地回望着他, 鼓励道:“试一试, 不行的话,就闭上眼。”
江霁初尽力静心, 朝画架伸出的胳膊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 脑海中可以复刻那簇蓝蔷薇的每个细节。
笔尖离画布越来越近, 但当只剩一寸时,他猛地要将手收回:“我不知……”
而胳膊还没落下就被稳稳架住,谢寄站在他身后, 强有力的胸口抵住他的后背,托着他的手臂在画布上随性地划出一道深海蓝。
谢寄:“这是第一笔。”
江霁初对着那道毫无理由的蓝色愣了下, 不等他反应, 谢寄又托着他的手臂在蓝色旁又划下重重一道。
谢寄:“这是第二笔。”
他能感受到谢寄胸膛规律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仿佛能抚慰人心。
而他在规律的心跳中真的平静下来,经验,技巧,更重要的天赋,纷纷来到握笔的那只手上。
他缓缓落下第三笔,第四笔。
江霁初处在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被牵引着在画布上勾勒出形状,画画对他而言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前段日子无从落笔的艰涩被全然遗忘,如今他又逐渐回到那种畅快中,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喜悦。
他甚至没意识到谢寄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臂。
谢寄手机早调成震动,他收到一条短信,悄悄跑去拉开门,手指伸到唇边,跟前来送电脑的秘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秘书看到客厅里专心画画的背影,眼观鼻鼻关观心地冲他一躬身,懂事地离开了。
谢寄虽然不是美术专业,但也知道江霁初画这类的作品少则一天,长了谁也不敢说。
他怕出什么岔子,干脆就在江霁初这里办公。
他瞥了眼江霁初,握着画笔的手指白皙细长,他莫名觉得这样才对,这双手就该在一室温软光景里描绘万千世界,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念头戛然而止,就像那些想不起来的记忆。
谢寄摇摇头,按下开机键开始办公。
江霁初画得忘我,中午还是他叫人吃饭,结果江霁初草草吃了几口,又跑去画架前继续画,一画就画到了天黑。
谢寄看了眼时间,他今晚不太方便住下,得回家换身衣服,明天也有工作要做,重要的是江霁初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也不需要他一直陪着。
他走到江霁初身后,画布上已经呈现出朵开到极盛的蓝色蔷薇,他先前帮忙画的两条线纯粹瞎胡画,但江霁初却做了艺术加工,全都围绕着他那两条线展开。
花开到极盛就该衰败,可画布上的那朵哪怕极尽艳丽,也给人一种会永垂不朽的错觉。
他再度升出一种不算陌生的陌生感——就像第一次见到《问山海》。
画还没画完,但时间已经很晚了。
谢寄:“霁初。”
江霁初回过头。
谢寄笑道:“又该吃晚饭了,画不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送餐的酒店员工就按响了门铃。
——他特地没让酒店员工静音送餐,为的就是提醒饭点到了。
菜色有他喜欢的,也有江霁初喜欢的。
江霁初画了一天,中午又没怎么吃,这会儿确实饿了,一个人就吃了一碗半的米饭。
等吃过晚饭,谢寄起身告辞。
江霁初听到后先是一怔,一天下来他已经习惯谢寄在身边,都忘了谢寄也有自己的生活。
他喝了口水,低声道:“今天实在是麻烦谢总……无以为报。”
谢寄:“本来就是给我画的画,哪里说得上麻烦我,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早中晚三顿饭?你总不至于跟我AA几顿饭钱吧。”
江霁初不缺几顿饭钱,更知道几顿饭钱谢寄看不进眼里,说这话纯粹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他在父母亲友的疼爱中度过了二十余年,遇见过各式各样的示好,可从没有一个人像谢寄一样让他产生心血沸腾、仿佛有把火把经脉都烧得滚烫的情绪。
谢寄……
谢寄。
他从前一定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谢寄的。
江霁初没有回答,跟着谢寄起身。
谢寄拎起电脑包,他没拒绝江霁初送他,还笑着侧头叮嘱:“这不就解决了,以后再有这种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了吗?”
江霁初:“记住了。”
谢寄:“行,记得画完给我打电话,我叫人……”
话说到一半,随着咯啪一声,客厅的灯暗了下来。
太过突然的明暗变换让谢寄短时间内失去视物的能力,他感到肩膀一沉,江霁初的两只手搭到了上面。
紧接着,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静谧黑暗中,喉结被温热的唇瓣吻住。
江霁初甚至随着他喉结不由自主滚动地幅度上下蹭了蹭。
温软的触感没停留太久,江霁初上半身后仰几寸,略显紊乱的呼吸打由下而上的打在他的下巴上。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谢寄两只手臂自然下垂,没拎电脑包的手指动了动,却是在犹豫。
他该吻上去吗?
在这种被无形中窥探操纵,万事尚不明朗的现在。
他想了想,他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心,这或许不重要。
但江霁初的举动又是因为什么,喜欢,还是……感动。
一个没有感情经验,小他七岁的青年,真的能分得清吗?
他们之前有过亲密关系,但对一张白纸似的江霁初,他贸然接受,算不算作弊?
在他的沉默中,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已经可以稍微看到东西,江霁初正垂着头,偏长的刘海遮住了漂亮的眼睛。
“谢总开车小心,我就送到这里。”
谢寄:“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