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之货(84)
“但是不会再见他,不再和他一起吃饭睡觉散步,不再拥有共同的家。”
“他觉得,只要他存在,我就永远没有顺畅的生活。”
“无论他去西来岛还是什么别的地方,只要他活在我的视线里,我就永远无法放开手脚追寻自己的幸福。”
梁都说得很慢,他并不是一下子就想通这些,是在一次次复盘自己的婚姻,复盘和形兰的相处细节时,渐渐想明白的。
梁都仰靠在沙发上,抬眼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有简约的花纹,和淡雅的颜色。就像形兰,初见时寡淡,但其实细水长流中他早已把自己渗透进梁都的方方面面。
“我原以为他无处可去,会回第四区,你看,我对他的想法总是滞后,我总在错过他。”
失去形兰的后劲是在半年之后达到顶峰的。
他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依然无果。形兰就像一个彩色泡沫,短暂地出现在梁都生命里,然后某一天突然破了,不见了。
连消失都是安静的。
后来他太痛苦了,痛苦到每周一都要搭乘那趟轮渡,往返四个小时,并在西来岛上待上整整一天。期盼着能遇到形兰,然后冲过去,告诉他,我们不去了,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回家。
可是没有一次遇到过。
第73章 谈判
尽管形兰没回照相馆,梁都依然没有离开。他开着一辆任意调给他的越野车,找遍了每一个他认为形兰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很多行为没顾忌,在寻找形兰的过程中时而冲动暴躁,时而沉默不语,有时候想起来什么,能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开着车出去。
任意不放心,就让他住在华宅,对外只声称是自己的客人,可以随意出入华宅和华光会所辖区域范围。同时找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暗中也在查探形兰的消息。
梁都在第四区待了很久,肉眼可见地颓废和萎靡。任意在第三次将他从地下拳场带出来时,终于爆发。
当天晚上,任意叫了陶然来,只说了一句“这是形兰的alpha”就走了。
陶然被任意养得很好,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抽条,虽然还没分化,但脸上已经有了英俊的模样。他前段时间一直在照顾伤了脚的傅言归,傅言归离开后,他便去了学校。
“形兰就是跟你走的?”陶然打量着梁都,小孩子到底年轻,脸上那点复杂的敌意隐藏得不好。
梁都靠在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小意说形兰结婚了,过得很好。”陶然继续说,“我跟他通视频,我觉得他过得不好。”
“你打他了吗?”
“他为什么哭?”
少年的话直白而无所顾忌,他心中的形兰是温柔善良的,那个从小给他庇护的人,竟然在镜头另一端哭红了眼。他只恨自己不能快点长大,大到有能力将形兰接回来。
“以前都是他照顾我,我长大了,现在可以照顾他。”陶然抿了抿唇,怒视着眼前胡子邋遢的alpha,“只要我能分化成alpha,不,beta也可以,我就能照顾好他。”
“小孩儿,别打他主意。”梁都将空掉的酒杯放在大理石吧台上,传来一声脆响。
“是吗,”陶然有着这个年纪的热血上头和不顾一切,对眼前这个强大的alpha发起挑衅,“那等你找得到他再说吧。
任意是会在人心口上撒盐的。一个陶然就让梁都如鲠在喉。
自从那晚之后,梁都再也没碰过酒精和黑拳赛。他甚至第二天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下楼吃了早餐。
任意坐在餐桌对面,将一盅鸡汤往梁都跟前推了推,问他今天有什么打算。
梁都说,他已经定了机票回新联盟国,有几件非他不可的紧要公事得处理一下,然后可能会去其他地方,接着找形兰。
任意喝了一口粥,眼睫低垂,轻声说:“总会找到的。”
梁都声音发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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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九月,盛夏已过。
第四区收编进入谈判阶段。任意有大量工作要做,无暇分身,常常开会到深夜。视频会议有时候开很久,就一两条规定讨论不休。作为附属区,第四区提了大量优待条件,新联盟国方也得慎重考量。
有一次他们又从下午开到晚上,新联盟国民政部长提了几条修改意见,但任意很坚持,要求第四区要和其他附属区一样享受相关政策。双方拉锯了几个来回,没有达成统一。
中间短暂休会,重新开始时,任意看到,原本民政部长的位置换成了傅言归。
傅言归在半个月前前往北部边境指挥军事演习,一小时前刚刚落地,便马不停蹄赶到军部大楼。
他身上还穿着军装,坐在会议室中间,安静看着镜头对面的任意在据理力争。条款内容具体到65岁以上老人养老金提升数额,失业失婚omega最低生活保障,贫民窟人均补助标准等等。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镜头里的任意很严肃,只剩一点尖下巴,又瘦了,“第四区人文环境特殊,如果没有足够的利好政策,很容易引发动荡。”
这些话老生常谈了好多遍,新联盟国方面的谈判小组有自己的考虑,不可能所有条件都满足,但第四区总长毫不退让,让他们很难办。
傅言归一进来,民政部长立刻松了一口气。傅言归是第四区收编工作的总负责人,有绝对话语权,并且做事雷厉风行。原本具体条款这类小事是不用傅言归出面的,但既然来了,由他谈判,一个小小的第四区总长,必然受不住威压。
任意一条条说着,傅言归认真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傅言归翻了翻桌上的材料,迅速浏览一遍。
“任总长说得对,”傅言归合上材料,“可以,就这么办吧。条款内容不用修改了,措辞方面再斟酌一下。”
傅言归把材料往旁边推了推,曲指敲敲桌面,愣在当场的民政部长回过神来,赶紧把材料接过来。
“以后提高工作效率,”傅言归抬眼扫过挂在墙上的时钟,“会议尽量白天结束。”
民政部长有点着急,没顾上多理解傅言归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刚从边境回来不了解情况,便附耳过来悄声说:“主席,这么轻易地答应条件,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就不好谈了。“再说不光是第四区,若再有别的独立区被收编,大家都有样学样,会平添很多麻烦。
傅言归面色未变,极轻地掠了一眼急得满头汗的民政部长。对方一惊,立刻意识到什么,嘴唇张了张,没再发出声。
而另一边傅言归抬手调整了面前的控制按钮,任意的脸在屏幕上又放大了一些。第四区参与会议的人不少,还处在方才傅言归说的“可以”中没缓过来。
——谈了好几天,现在一句话就尘埃落定了?他们提的条件就这么同意了?
谈判双方都没动,似乎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傅言归看了任意一会儿——任意眼球下面有一块红斑,一看就不知道熬了几个夜晚——再开口便隐隐带着怒意。
“任总长,”傅言归很官方地叫他,“谈判就是这样,如果两方都不肯让步,就会胶着,大家都很疲惫。我是总负责人,遇到谈不下去的情况,您应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带着大家在这里熬夜。现在我们让步,满足第四区所有条件,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
说罢他抬手按下终止按钮,大屏黑了。然后不管民政部门一众人石化的表情,从容站起来,信步走出会议室。
一个小时后,任意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傅言归的视频电话这时候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接了。
“到家了?”傅言归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好像还在莫名其妙地生气。
毕竟刚占了新联盟国那么大的便宜,任意摆出一个很大的笑脸,柔声说“到了”。
傅言归默了默,对任意这种对待甲方明显过于谄媚的行为有些好笑,气突然就消了。
“谈判进行不下去,不知道给我打电话?非要搞成兔子眼。”傅言归伸手指一指自己的眼白位置,“滴眼药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