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碎裂后(103)
既然见到了杨城,想必长澜山与三清山便在不远处了!只是二百年前尚且没有四派八门,不知那时的山山水水又是怎样的光景。
于现世之人而言,黄粱幻境中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一样飞快略过,可对于身处黄粱幻镜的他们三个而言,时光却要实打实得挨过去。
起先他们乐此不疲地探索着二百年前的世界,此时的世界当真如史书与江长鹤所言,到处灵力充沛,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道,生活静谧而安宁。虽有精怪甚至妖魔出现,但大多不伤人,就算遇到什么凶猛魔兽,人间亦不乏能人异士斩妖除魔。
可渐渐地,他们便觉得茫然。身处黄粱幻镜,他们自然感受不到外界时间的流动,亦不知自己究竟要在这黄粱幻镜中待多久,更不知胡半山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游走在二百年前的世界,好在身处幻镜当中依然保有了现世的灵力与法术,这些天,他们穿梭在四境八域之中,走过山山水水,然而所到之处除了让人歆羡的平静美好,竟无其他。
这样等下去,他们真能找到答案么?
正在他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杨城外的茶馆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时,窗外古道上突然走来一老一小。
老的极老,黄发垂髫,拄着一根檀木柺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身上却背着柄足有两尺长的宝刀,几乎要将他的腰压塌。
小的则极小,身着花衣,梳俩抓髻,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只是身上也背着一个比她人还要长的宝刀。
虽不知这一老一小的身份,可楚晏清三人一眼便知他们必定是修仙之人。
那一老一小走进茶馆,要了壶东境盛产的白茶,二人走起路来皆是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在楚晏清三人旁边的那桌落了座。
楚晏清与江衍、梅依雪表面照旧是淡然喝茶,可吐息间的颤抖却泄露了他们的紧张,他们屏息凝神,且听这一老一小的谈话。
“徒儿,你与师父在外游历多久了?”那老者捋着胡子,拖起长腔,慢慢悠悠地问道。
那女孩儿一脸稚气地掰着手指,算来算去却总是算不明白,“两年零六个月”,她顿了一下,又数了一遍,“不对不对,是三年零两个月”。
见状,那老者笑眯眯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是两年零九个月!”
老者又笑道,“师父教你的吐纳之术,可曾练习好了?”
女孩儿重重地点了下头,“练好了。”
老者又问,“那刀法呢?可曾会使了”
女孩儿又点点头,“会使了,只是还不熟练。”
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听得楚晏清与江衍瞠目结舌。这女孩儿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学会了吐纳之术不说,竟连刀法都会使了?看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莫说使刀了,恐怕就连背着这把刀都费劲吧!
老者莞尔,片刻过后,嘴角勾起的笑意却陡然消失,他眼神如鹰隼一般犀利而尖锐,声音亦冷酷无情,“足矣,对付几个听墙角的毛贼,已经够了。”
楚晏清三人一怔,还未回过神来,便看到女孩儿干脆利落地拔出刀来,单腿向地板一砸,下一秒便倏地窜到了他们桌前,宝刀刺出的刹那,三人耳边响起女孩儿的娇叱,“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茶馆中的众人见这女孩儿耍起刀来有模有样,顿时拍手叫好,“好样的!女娃娃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必当飞升成神!”
是了,这是个灵气充沛的时代,这是个修真成风的时代,就连茶馆中的贩夫走卒见到修仙者斗法也都见怪不怪,甚至当做一桩当地的美谈。
梅依雪叹了口气,她蹲在小姑娘身前,温和地说,“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要看你们师徒俩,我们只是见你小小年纪就背着大大的宝刀,心中佩服。”
女孩儿随师父在外游历了两年有余,虽是稚气未脱,却远比寻常孩提聪慧机敏地多,自然不会被梅依雪这三言两语摆平。
梅依雪见她不为所动,笑着说,“你看,姐姐手中既没有拿刀,也没有持剑,哥哥姐姐不是坏人、是好人,好人是不会跟小孩子动手的。你放松点,好不好?”
女孩短哼一声,“少啰嗦,看招!”话音一落,便要朝着三人出招。
“——云苍,回来!”那老者打断了女孩儿的招式,被唤作云苍的女孩儿顿时收回了宝刀,皱起眉头俏生生地问,“师父,怎么了?”
“云苍,为师看这三位少侠眼神澄明,心思坦荡,不像是坏人。回来吧。”老者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缓缓说道。
什么?这女孩竟是云苍?
楚晏清看看江衍,又看看梅依雪,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梅依雪勉强扯了分笑意,温柔地问眼前的小女孩,“你叫云苍,对么?”
既然师父发了话,云苍对眼前这三个俊美的哥哥姐姐顿时没了芥蒂,她微微一笑,嘴角上方露出两颗深深的梨涡,“对啊,我叫云苍,怎么了?”
梅依雪双眸微垂,须臾过后她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云飘扬、闲看苍穹,云苍,是个好名字。”
哪怕后来的云苍成为魔修之法的一代宗师,哪怕成年后的她一手建立苍穹派并将魔修之法发扬光大,如今的云苍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罢了,如今的云苍所学所练都还是修真正统。
老者越看梅依雪与楚晏清、江衍三人越觉得他们器宇轩昂,又感知到他们三人周身气息纯净,定是出自名门正派的修真之人,于是亦上前寒暄,“老朽积云府云扬,带着徒儿云苍游历人间,如今已有两年零九个月,不知三位少侠出自何处?”
楚晏清轻笑一声,“我三人不过是长澜山上的散修,无名之卒,不足挂齿。”
老者闻言也不强求,只是含笑作揖,“相逢即是有缘,老朽别过。”
云苍亦站在云扬身侧笑着与三人告别,这一老一小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怪异又离奇。
“她还活着么?”梅依雪轻声问道。
楚晏清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不过,想来梅依雪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回答。
过了半响,她又问,“若是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会感到欣慰么?”
楚晏清眉心微蹙,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沉默。
“她会的。一定会。”
第95章 天道
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失真,最后变作一片芒芒的苍白。
楚晏清三人像是被卷入了飞流的时光之中,他们的意识愈发模糊,在尖锐的头痛中,再次陷入昏迷。
醒来时分,三人正躺在荒芜的原野之上。目之所及不再是绿茵茵的草地与成群的牛羊,没有一望无际的庄稼与安宁幸福的百姓,只有荒凉的枯草,低低的乌云,还有几间残破的乡间屋舍。
沿着小径朝那几间破旧的乡野屋舍走去。只见院子中放了张躺椅,椅子上躺了一个干瘪的老头,这老头手中抱着个酒壶,见有人过来,既不搭腔,亦不动弹,只是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酒壶,可那酒壶中却再滴不出一滴浊酒。
见状,老丈口中发出骂骂叨叨的声音,嗓子里呜呜噜噜的,让人听不真切。
三人对视,只觉这老头形容样貌很是熟悉,江衍走近了几步,问道,“老丈,请问今夕何夕?”
老丈终于抬了抬他浑浊的眼眸,眯起眼来瞅了江衍一阵,却不说话,只是又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酒壶。
见状,他们三个已经明白了老丈的言外之意。于是,梅依雪走过去,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温声问道,“老丈,我兄妹三人隐居避世,敢问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老丈收下梅依雪递来的碎银子,终于开了口,回答了梅依雪的两个问题。原来,他们转瞬之间,便又来到了二十年后!
走出这衰败的小院后,江衍问道,“你们觉不觉得这老丈面熟得很?”
楚晏清轻声叹息的同时摇了摇头,“何止是面熟?不久前,我们才与他打了照面!这老丈正是我们刚刚进入这黄粱幻镜时,在田垄间遇上的庄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