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416)

　　陆执勉勉强强地绷着脸，不断在心里疯狂重复“这么偷懒放在我们部队里是要被骂死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恶习不可以纵容小孩子养成这种习惯”、“都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啊哪怕只有七八岁也应该会自己穿衣服了啊”等等一系列正直严肃的心理活动。
　　然后、认认真真地、给江耀穿衣服。
　　他站在江耀身前，拎着衬衣袖子，让江耀把手伸进来。
　　江耀很乖地顺势转了个身。后背几乎钻进他怀里。
　　一大团暖意软软扑来。
　　“！”
　　陆执简直要瞬间融化了。
　　好可爱！！！
　　陆执努力地继续绷着脸，拎起另一边袖子。
　　唰。江耀又麻利地把手伸进去了。
　　人却还是背对着他。几乎背靠在他怀里。
　　“裤子。”江耀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陆执目光避开自己不该看的地方，从洗手台上拿起那个新买的一次性内裤。哗啦一声撕开塑料包装。
　　“这个你自己穿吧。”
　　陆执毕竟道德底线还是有的。
　　他把内裤和长裤都递过去。
　　“哦。”江耀听话地点了点头，接过内裤，屈起一条腿，开始穿。
　　“……”陆执整个人瞬间又僵硬。
　　眼睁睁看着那几乎贴在他胸膛上的少年，微微躬身，在他面前穿裤子。
　　陆执下意识地向往后退，后背却碰上了坚硬房门。
　　……他都忘了。后面是门。
　　他没地方退了！
　　陆执只好扭过头去。努力忽略江耀那毫不设防的动作。
　　真的。太自然了。
　　太缺心眼儿了这孩子。
　　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这是对他一点儿都不设防啊。
　　得亏碰上的是他。如果换成别人……
　　停。别想。
　　陆执及时制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象。
　　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陆执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背靠着卫生间的门，头扭向一边。
　　终于等到江耀把裤子穿完。
　　“好了。”
　　江耀自己穿好了衣服，就转过身来，看着他。
　　像小机器人在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陆执看着他，没忍住又笑了。
　　陆执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手都抬起来了，却忽然想到他们认识才一天不到，就这样随便乱碰人家，很不好。
　　未曾想，江耀盯着他停顿在半空的手，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的神情。
　　然后，很果断地——
　　把脑袋伸了过来。
　　陆执：“！”
　　强买强卖啊你！
　　陆执震惊于这少年居然主动把脑袋凑过来给他RUA，随即又更加震惊于那柔软发丝微带热度的触感居然这么好。
　　一个没忍住，陆执在他脑袋上反复RUA了好几下。
　　江耀嘴角微微扬着。眼睛微微眯着。
　　很享受的样子。
　　……好可爱。
　　像小狗狗，像小猫猫。
　　像一切温暖柔软，可可爱爱毛茸茸的小动物。
　　陆执一颗心又软得不行。
　　在一整颗心都被酸软填满以前，他很克制地收回手。
　　“好了洗完澡就去睡吧，免得一会儿身上又冷了。”
　　陆执起身，小心翼翼地拉开那扇刚刚被他撞坏了的门。
　　并且开始头疼怎么修锁。
　　“……”江耀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个高大挺拔，却陷入苦恼的背影。
　　在陆执看不到的地方，江耀的胸膛左侧，心口。
　　微弱的小小光晕，再一次地亮起。亮起。
　　江耀抬起手，按了下自己的心口。
　　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光晕闪烁几下，便深深地藏回他的身体里。不闪了。
　　……
　　陆执领着江耀，去铺好床单被子的次卧睡觉。
　　江耀很乖，陆执对他说晚安，他就听话地闭上眼睛。
　　陆执怕他呆在陌生环境里不习惯，给他床头留了盏小灯。
　　然后就回到卫生间里，修门去了。
　　修了好一会儿，总算把门修到勉强能用。
　　陆执叹了口气，走进浴室里随便冲洗一下。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总觉得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陆执一边想着一边朝自己卧室走。
　　未曾察觉自己嘴角始终挂着笑容。
　　……
　　熄灯了。
　　整间房子都安静下来。
　　陆执睡在自己久违了的房间里，呼吸均匀，睡眠香甜。
　　在维和部队的时候，随时随地要出任务，他的睡眠总是很浅。
　　此时心里清楚知道，自己是回家了，回到祖国母亲安全温暖的怀抱里来了。他可以放心睡觉，不会有突然降落到头顶的枪炮，也不会有突然拉响的警报。
　　因此他很快就坠入香甜梦境。
　　直到……后半夜。
　　陆执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跳了下。感觉到什么东西靠近。
　　他警觉地睁开眼。正要下床，却忽然看到床边地板上，蜷着个小小的身影。
　　像小狗狗。像小猫猫。
　　像一切离开了主人就孤独到会死掉的小动物。
　　……江耀？！
　　“！”
　　陆执看着他蜷缩成小小一团，心里一下子酸软得不成样子。
　　正想把他抱起来，却忽然注意到，一团小小的光晕。
　　一闪。一闪。
　　有点像萤火虫，很微弱，但却是纯白色的。
　　那是什么？
　　陆执眯起眼睛。他眼睛以前受过伤，夜视能力不是太好。因此并不能看清那团光晕具体在江耀身上的什么位置。
　　但他很确定。刚刚帮江耀穿衣服的时候，江耀胸前口袋里并没有什么发光物。
　　并不是像他先前想象的那样，口袋里藏着奥特曼小灯泡才发光。
　　……所以，那个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耀身上还有哪儿能藏东西？？？
　　陆执不禁想起自己在海关协助缉毒时见识过的运输手段。
　　脑子里当场跳出四个大字。
　　夜、光、肛、塞。
　　轰！
　　陆执只觉头皮一炸。
　　忍不住心情复杂地想：
　　小朋友，你玩儿挺大啊！


第250章 番外10·虚无（2）
　　徐妄的满足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升进高中了。
　　高中, 仿佛理所当然的，他又考进了最好的学校。
　　这次是市里的学校。
　　毕竟书本上那些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很简单。
　　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其他人学不会, 为什么拼命去学了却还是不懂。
　　他记忆力很好，看过的文字几乎过目不忘, 教科书甚至能整本背下来, 随便说一句话他都知道那句话在哪一页。
　　他理解力也非常好。理科的公式，对他来说就像伸手取一个物品那样简单。
　　……太容易了。
　　所以, 考个第一名, 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无论是全班第一, 还是全市第一。
　　好的成绩，也帮助他和周围人更快地融入到一起。
　　他在“温柔”、“文静”、“帅气”之外，又多了一个标签。
　　“尖子生”。
　　一切仿佛都顺风顺水。过去的苦难不再来。
　　他人生的铁轨徐徐铺展, 前路隐有光明。
　　未来的一切尚未清晰。
　　……
　　徐妄以为他的前路会很光明，但是很快地，他就发现, 他在初中里用习惯了的那套，逐渐不管用了。
　　高中, 虽然和初中只差了两三年, 但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初中的小屁孩还不懂，“来自乡下”和“穷得没钱吃饭”意味着什么。
　　那是连年级第一都无法弥补的某种沟壑。
　　那是用成绩单也遮挡不住旧衣服补丁的穷酸。
　　那是用虚假的谦虚和坦诚也遮盖不了的未曾见过世面的局促。
　　那是从来没吃过好的东西, 没穿过好的衣服，没体验过真正像样的人生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