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拆散这个家的(21)
这“人”大张着嘴,五官处仿佛五个洞窟。
因为还正奋力朝前,想突破雨伞,一部分伞布朝他五官的空洞处深深吸陷下去,这张脸看上去就更诡异了。
他五官像被融化了,好像曾长时间被浸泡在某种高腐蚀性的液体里。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路庭的哪一位队友出了声,声音比不久前第一个发现脚步声的小姑娘还抖得厉害。
“拿好伞。”路庭在腥风中微微眯起眼,他正色下来时,眉眼间的锋利感就凸显了出来。
“伞确实能拦。”他说。
反应最快的是把同性队友护在了身后的女玩家——周镜一个箭步上前,把手边的另一把雨伞撑开了,补上了单把雨伞漏出的空隙。
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
雨伞在玩家手中接连撑开,组成了特殊的防御阵。
顶上来的另一名队友在亲身感受了一下冲劲后“卧槽”了一声,看向路庭:“你力气真大!”
平面的伞布都被看不见的“人”怼出了立体的形状,那张半融化的脸仿佛要拓印在伞面上。
可想而知,冲劲有多大。
而路庭单手就架住了未知力量的冲撞,之前就他一个人撑伞,一人拦住楼梯口,“人”在伞前疯狂挣扎,却没能再往前半分。
岑归看到这里,移开了眼睛。
屏幕上看不见的“人”还在和玩家们作斗争,整个食堂楼梯的色调都掺了红,血色还从地板蔓延向墙面。
岑归却有种直觉,他已经预见到这场危机到此,差不多算是解除了。
无法越过雨伞的“人”挣扎渐弱。
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上很快都蒙了薄薄一层血。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雨伞后响起来,伞布上晕开水渍。
队友实在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离变故最近的路庭神色未变。
那个“人”在雨伞外侧,如同某种具备罕见“伞溶性”的物品一般,竟然开始化了。
全玻璃淋浴间内,顶上的恒温花洒一直也未关闭过。
岑归像是忽然想起自己原来还有一份洗漱没做完,他抬手将花洒调大,细密水柱打过苍白但并不瘦弱的肩膀,沿着窄收的腰线一路向下,淋上白色瓷砖又溅上玻璃门。
哗啦水声与滴答浊液落地的声音奇妙的叠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朦胧水声里,有人又这样问了一句,声音里夹着恶心与恐惧。
“说不好,线索还太少。”路庭回答那人,“可能是份提醒我们这是恐怖游戏的见面礼。”
问话的玩家就被这一句“见面礼”说得脸色发绿。
没多久,那个“人”彻底融化成了一滩。
路庭在室内撑开的伞仿佛饱淋一场暴雨,深色水渍几乎盖满伞面每一寸区域。
与此同时,之前剧烈晃动到快掉了似的灯管停止摇晃,电流在又滋滋作响两下后变作一声“啪”,恢复常亮。
不远处,食堂窗口后也又有了人的身影,玩家们还能隐约听见来自路人NPC的交谈声。
“没,没事了吗?”
被吓到都忘了哭的勾莹莹不太确定地开口。
路庭翻转手腕,轻轻一抖雨伞。
一汪粘液就从伞面被抖落下去,洒了一地。
但可以看见,方才还遍布楼梯的脚印消失了,墙壁和天花板也干干净净。
除了地上这滩粘液能作为刚才一幕真实发生的证据,周围再找不到别的异样痕迹。
恢复如常的环境还衬得几名室内打伞的玩家像有毛病。
“这……几位老师?”一名后勤人员从食堂内探出了脑袋,“你们是才刚来还是准备走啊?室内就把伞收了吧,不然这样堵着,别人也不太好走路。”
后勤人员的声音差点没把玩家吓得一激灵。
这位年龄约莫四十上下的大姐疑惑地看了一眼新老师们,又张望了下楼梯间,然后她哎呀一声,一边嘀嘀咕咕着怎么地上有脏东西,一边转身走回食堂,看样子是去拿洁具了。
“应该是结束了。”宋君子在后勤大姐离开后仔细打量过环境,他肩膀骤然一松。
周镜几人定定打量前方半晌,确定地上的粘液没有要死灰复燃,重新凝聚出形体的意思,也终于垂下了酸痛不已的胳膊。
雨伞经历过这样一遭后竟然并未损坏,上面的粘液抖落后伞布完好无损。
“还能用第二次。”路庭简单做出评估,并把自己手上已卷好的伞还给了廖俊。
“你怎么知道雨伞可以拿来防御?”周镜问。
——而这问题岑归也有点好奇。
场外监察的执行官比在场任何一名玩家都更了解路庭,也见过路庭的胆大妄为。
路庭凭什么判断雨伞能拦住看不见形体的怪物?
凭好奇?凭勇气?
执行官休息所的淋浴间里,岑归刚从转角置物架前收回的手等待着答案,微微一停。
刚按出的一泵浴液凝在他掌心。
出乎意料,路庭给出的答案却足够条分缕析。
“推断。”路庭说,“剧情类游戏,时间有整三周,玩家还只有五名,那应该不会在第一天就设置必死的环节。要么刚刚那位仁兄冲撞过来后不至死,要么,我们手上一定有能够抵挡的东西。”
“所以你就想到了雨伞?”
“所以,我想到了进入剧情后我们拿到的第一件道具。”
第一件道具——没错。
从玩家能被NPC所看见,正式进入NPC的眼里起,他们第一个遇见的能沟通的人是李主任,而李主任一见面就送上了雨伞。
这的确是玩家在这场游戏内获得的首件物品。
岑归停在半空的手落回到自己身上。
绵白泡沫先点上深陷的锁骨正中,然后沿着清晰的一侧锁骨擦上了肩膀。
“湿脚印”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刚刚那扑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都是玩家们暂且无从知晓的问题。
最先听到脚步声的勾莹莹好像才回过神,她一直牢牢抓着周镜的衣服,像把同伴当自己的第二道保护伞,在意识到又暂时安全了后,这姑娘差点没抱着周镜大哭一场。
人在精神极度紧绷后总需要一点发泄口,要做些什么来宣泄那些糟糕情绪。
众人可以理解,但考虑到他们已经回到了NPC的注目之下,这地方还残留着非人东西来过的痕迹,谁也不愿久待,怕节外生枝。
于是玩家们离开食堂,决定还是别继续在摸不清底细的学校里乱晃,先回宿舍看看。
路庭走得略微靠后,不知不觉和其他人拉开一截距离。
岑归注意到这人在走出食堂前朝那名后勤人员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执行官原本推测,也许有人想要走一走“单人支线”,回头去找NPC打探更多线索。
但路庭和众人拉开距离似乎不是为了这个。
校园主干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路灯伫立,暖白色的光会照亮以路灯为中心的一方区域。
光晕之间总有明暗交界的地方。
路庭在走近一处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项圈。
“执行官?”路庭带着一丝笑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温热水流正自上而下地流经岑归,泡沫沿着他流淌,混合成浅白色的水在他脚边浅浅积成水滩。
他在水流中抬了一下眼睛。
玩家应该看不见他,也还不清楚“全程监察”具体是怎样进行监察。
但路庭弯着嘴角,手指轻轻叩着项圈。
“我总觉得你能听得到。”路庭说。
路庭人站在昏暗处,却有一点灯光落进眼睛,将他眸光衬得很亮。
那种盘踞黑暗,正饶有兴致观察着什么的大型野生动物般的亮。
而岑归当然不会就这么和他说话。
只是岑归关上花洒的手停了一停。
玩家分明与执行官休息处隔着许多个系统分区,路庭嗓音也是响在屏幕里,可岑归之前就发现,他听路庭说话,总有种对方离自己很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