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逆徒疯魔后(39)
却在这时,沈摇光叫住了他。
“他们都告诉我,商骜杀人无数,是为祸天下的恶棍。”沈摇光说。“现在商骜昏迷不醒,他不在场,你身上也没有禁锢住你的血契。你只管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言济玄片刻没有言语,许久,才轻轻地出了声。
“……仙尊此言,是不信他们的话吗?”他问。
“他们想必也不会蓄意骗我,只为了让我去恨商骜。”沈摇光说。“你也说了,商骜能靠吞噬他人修为来提升自己的境界,他如今修为盖世,也是我亲眼所见的。”
“但仙尊仍旧不想相信,是吗?”言济玄又问。
沈摇光一时没有答话,只垂下眼,看向自己搁在膝头的手背。
那只手紧紧地攥着,里面是一颗被强塞进他手中的、光洁的、已然被攥得温热又干净的金丹。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言济玄的话。
或许,他确实是不想相信,自己多年所教出的弟子真的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又或许,这些时日商骜确实待他不错,他不太愿意相信这样的人是传闻中那样的恶棍。
……又或许,他明白,世间的善恶是非,从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可以是杀人不眨眼、虽为道修之身,却行魔修之事的恶徒,也可以是舍下性命,只为了治好他身体的恩人。他在世人面前的确是恶鬼,却偏偏将微薄的、却是全部的善意,毫无保留地都交给了他。
这会让他不知该爱他还是恨他,该救他还是杀他。是该仗剑维护天下众生的大义,还是被包裹住他的温暖绊住手脚。
世间的悲剧多源于此。
沈摇光沉默着,眼前不由自主
地浮现起了在密室中时,商骜看他的眼神。
专注而又虔诚,脆弱却执着。他那时似乎的确没了力气,再无法像平日里那般撑起一副凶恶冷漠的盔甲,因此将全部最柔软、最真实的模样,都露了出来。
他命都不要,却要将那枚金丹塞进沈摇光的手里。他连大夫都不愿见,就是怕自己会因此再护不住他。
沈摇光一时有些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是怕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言济玄又开了口。
“仙尊不能断定九君究竟是善是恶,自然也无法断定,九君杀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人。”言济玄说。
沈摇光看向他。
“便是仙尊自己,也自是杀过人的。”言济玄冲沈摇光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自然,道修存活于世,自然不会没杀过人。他们是世间掌握着最强大力量的人,自然也要庇佑苍生,惩恶扬善。
所以,言济玄的意思是……
“你是说,商骜所杀的人,都是当杀之人?”
便是沈摇光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向来波澜不惊的声音之中,竟多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言济玄笑了笑。
“九君的身体是不受他掌控的,若有人死在他的剑下,修为便会被他的灵根自动吸收进身体之中。”他说。
“因此,或许有些事,也并非是九君自己所愿的。”
沈摇光没有言语。
言济玄此后说的这句话,似是没有必要的闲话,却又像特意告诉他一般。
……而这话,却又似乎是他想要听到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直到言济玄俯下身,冲沈摇光行礼道别。
“若无他事,我便先行退下了。”言济玄说。“另外……卫将军已经带人将九君送回了有崖殿的偏殿,就在仙尊寝殿的旁侧。”
说着,他笑了笑,直起身,接着说道。
“仙尊若是担忧,可去探望九君。九君此时……恐怕也很需要您。”
第31章
便是言济玄都束手无策的情况, 沈摇光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但言济玄却说商骜需要他。
这句话竟让沈摇光有些辗转反侧,直到弦月升上了他的窗头,他都没有半点困意。
窗外, 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见那间偏殿,此时正烛火熠熠地亮着灯盏。
沈摇光也是今日才知, 原来这些时日, 商骜一直是住在那里的。
静静矗立在旁侧的偏殿就像坚定站在那儿的守卫, 正如多日之前肃立在殿外的鬼兵,一动不动,岿然如山。
许久,沈摇光叹了口气,披上衣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既睡不着, 便教他去看看, 商骜需要他做什么吧。
——
商骜的门外并无鬼兵镇守。看起来,应当仍旧是商骜的命令。
沈摇光长驱直入,甚至没有一人阻拦。
与沈摇光所住的正殿相比, 这间偏殿并不算大。
除却一间不大的前厅,一间堆满案牍文书的书房,便就是商骜所居的卧房了。
刚进卧房,沈摇光便感到了一阵寒意。与门外的山风凛冽不同,这儿的冷意并不汹涌,却带着一种沉沉散发的彻骨的冷。
这样的寒意,是从床榻上的商骜身上散发出来的。
沈摇光走到了床边, 入目便是商骜苍白的面色和紧皱的眉头。
按言济玄所说的, 商骜现在身上的伤都经过了他的治疗, 已经没有大碍了, 如今唯独的隐患便是商骜混乱的经脉。
确实,商骜此时虽然昏迷着,但看样子却并不安稳,嘴唇微不可闻地动着,不知是在絮絮地念着什么。
沈摇光缓缓在商骜的床边停了下来。
夜色清冷,床榻上的商骜也是凉冰冰的。
沈摇光不由得有些出神。
莫非,在他昏迷的那九年中,商骜也是像他这般,日日在清冷的夜色下守在他的床前的?
这个想法将沈摇光吓了一跳,连忙将它们逐出了脑海。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床上的商骜沙哑模糊的声音。
“师尊……”
即便极其微弱模糊,这两个字还是传进了沈摇光的耳中。
“你在叫我?”他以为商骜醒了。
可回头看去,却见商骜的双眼仍旧是紧闭着的。
但是,许是方才那一声唤得到了回应,商骜的眉心紧了紧,说话时的喉咙更用了几分力。
“师尊,我知错……”但即便他用尽了力气,也统共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但沈摇光的眉头还还是凝了起来。
他想告诉商骜,先从伤病中恢复过来,再说这些陈年往事。可他也知,商骜现下昏迷着,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自然,也无法回应他。
他除了站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沈摇光心头又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许是他向来冷淡自持,与旁人总有着几分距离,又向来克己守礼,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准则。总之,他从未对旁人有所亏欠,即便有,也立时便会还清。
但眼下,商骜似乎是个特例。
从没有人会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到了性命垂危之际,还在念着他,似乎那整个人,从□□到意念,全部都给了他似的。
这种被押上了全副身家的感觉,让沈摇光很陌生,同时也因此而多出了几分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商骜的声音。
“我知错,你莫要走……”
他苍白的面上似乎急出了一层薄汗,紧皱的眉头之下,即便双眼紧闭、看不到眼神时也显出些许可怜。
他放在被褥上的手仓皇地来回
动了动。
“我再不会,不会了,师尊,师尊求你……”
任凭是谁,也受不了被人这般可怜巴巴地声声唤着的。
沈摇光的手先他的神识一步,按在了那只慌乱的手上。
“我没走。”他说。
这动作于他而言可笑极了。他深夜独自前来,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牵动了情绪,到头来,还想要试着安抚对方,当真是……
却不料,那只手竟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它像是没回过神一般,停在了原处,片刻之后,似有些委屈巴巴地翻过了掌心来,将沈摇光的手回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