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想了(11)
顾修寒本来在等机器人送强效镇痛药,可机器人送来的不只是药物,还有一个趴在送菜托盘上臭美的小阮语。
尾巴圆墩墩的鱼崽从托盘边缘滚下来,砸在床上,一双带蹼的小肉手啪地按住顾修寒疼痛欲裂的头,用奶甜的嗓音把新学到的几个帝国语词汇颠三倒四乱唱一气。
“小海兔,长耳朵……咿……”
后面忘了。
“长耳朵,小海兔……”
开始糊弄。
虽然只是幼稚的儿歌,但人鱼用歌声治疗精神的关键在于音波频段本身,不在于歌词本身的含义,阮语受到人鱼本能指引,隐约觉得这样唱就能帮上忙,音波频段便正巧合上了。
反复唱过几轮之后,那些汹涌狂躁的精神力渐渐变得驯顺,回流到精神体中,痛楚亦随之消弭。
痛感消失时顾修寒都没反应过来,毕竟之前发作时都是成宿成宿的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臂轻轻揽住棉花糖般甜软的幼崽。
[……谢谢。]
“不谢谢。”小阮语尝试客套,并把脑袋往顾修寒怀里拱了拱,借机黏住这条冷冰冰的亲族。
[我没事了……现在送你回去。]
顾修寒摸不准小阮语是否仍对他存有畏惧,决定先把鱼送回湖里。
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小阮语后颈,试探着拽了拽。
小阮语扭着挣脱开,又哼唧着搂住顾修寒的脖子,成功黏上,赖着不走了。
请鱼容易送鱼难。
顾修寒试着再拽,却直接拽出一串激烈的咿咿呀呀,吵架似的。
[……]
顾修寒无奈。
[你不是怕我吗?]
心音刚落,又惹来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奶气控诉。
——幼崽都是要和亲族一起睡的呀。
——你把我放得那么远,就不怕我被洋流冲走吗?
[……]
那以后的几年,小阮语一直是和顾修寒同睡的。
可能是习惯了海洋中的无拘无束,小阮语睡相欠佳,尤其是做梦游泳时,胖短鱼尾一定要跟着甩来甩去。顾修寒每日醒来时小阮语几乎没有一次是乖乖窝在他怀里的,要么气焰嚣张地趴在头上,糊到脸上,要么委屈巴巴地挂在床边,蜷在地上,c单也从来都卷得乱七八糟……
这种时候,顾修寒会尽量轻手轻脚地把小阮语摆到c中央,扯平c单,掖好被子。
小阮语吃得好,脸蛋儿和胳膊上的奶膘戳一戳就果冻般颤悠悠,可爱得让人心软。
……
有充满温情和可爱幼崽的回忆助阵,兄长式的怜惜与疼爱勉强夺回一席之地。
那些无孔不入的,因两年来反复抑制而格外躁动的情谷欠短暂地冷却了。
顾修寒冷厉的下颌线紧了紧,蓦地起身,用智脑调出几份临近星域的军事基地修建报告。
阮语分化顺利,他的看护义务也算尽完了。
该给自己找些别的事做了。
……
阮语自觉不够聪明,因此学什么都格外用心,分化出腿后一天能在走廊来来回回溜达五六个小时,体会发力方式,锻炼肌肉。
他练得认真,没几天就告别了学步机器人,能自己稳稳当当地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了。
但是走路学得好归好,其他的一些坏习惯阮语一时半刻还拧不过来。
就比如“下地要穿鞋袜”这种常识。
阮语的鞋袜穿不住,上脚没一会儿就要趁人不备偷偷脱掉,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漫天飞,顾修寒时不时就能捡到一只。
顾修寒没当过人鱼,对“鞋和袜子箍在脚上很别扭,不如光脚舒服”这种言论无法感同身受。在人类看来光脚踩地才是真别扭,况且还容易着凉生病,这种事上他没办法纵着阮语。
这天午饭时间。
新来的男佣人帮传菜机器人布菜。
消化系统决定阮语吃不惯人类的食物,AI管家会为他单独准备一份以生鲜海物为主的餐食。
虽说饮食习惯迥异,吃不到一起去,但十几年来顾修寒的母亲沈婧雅一直坚持让阮语与他们一同吃饭——初入顾宅后有一段时间阮语容易害羞,除了顾修寒见谁都躲,到饭点了也不肯上岸,躲在水底自己挖小贝壳,再用精神力骗它们掀开盖子。沈婧雅常常得使尽浑身解数,在湖边千方百计诱鱼上岸,拐鱼进屋。
她和顾修寒的父亲顾戎元帅都是古地球东方血脉的后裔,对阖家团圆的餐桌气氛有种刻入DNA的执念,觉得一桌吃饭说说笑笑才像是一家人,而且还非得是喜气的大圆桌不可。
今天午饭夫妻二人都有事忙,于是桌上就只剩阮语和顾修寒二人。
开饭了,阮语夹起一片生贝肉正要吃,坐在他身旁的顾修寒忽然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用食指矜持地挑开垂至地面的餐桌布,稍稍歪头,瞄向阮语的脚。
“修寒哥,”阮语心虚得腿一缩,又开始恶鱼先告状,“你怎么搞突然袭击啊……”
人和鱼之间的信任呢?
桌下,比生贝肉还白净的脚踩着一双袜子。
显然是刚在桌布遮掩下偷偷蹭掉的,还以为吃饭时没人检查,能放松放松。
[脚好小。]
忽然一句莫名其妙的心音传进阮语耳朵。
不小啊,正正好。
阮语心想,有点儿不服气地循声望去,是那名负责布菜的男佣人,前几天新来的。
见阮语看他,他飞快别过脸。
阮语也没多想,这几天庄园里那些人换着借口来看他走路,闹闹哄哄的心音他都有点儿习惯了,于是只顾着把脚往椅子下面藏,嘟囔道:“修寒哥,你别,别看了……吃饭呢。”
顾修寒也不和他废话,推开椅子单膝蹲跪下去,给他穿袜子。
阮语这双脚相当于鱼尾巴尖神经最密集的部位,因此怕痒,顾修寒一碰,阮语就触电般一躲,还冒出两声嗤嗤的笑,氛围顿时变得像嬉闹调情一样。
顾修寒难得涌起一股心浮气躁,右手一探,稳稳捞住一只攥进掌心。
阮语的鱼尾漂亮,化作人脚后同样纤秀,足弓修长,足尖粉润,肤质滑嫩得像一握暖玉,仿佛再捏紧些就会从掌中挤出去。顾修寒的感受一时难以描述,神情莫名,匆匆抓过袜子往上套。
他的动作不像平时那么温柔,阮语以为他真不高兴了,小声狡辩了句:“不是故意脱的……我脚滑。”
“……”
顾修寒心脏狠狠一跳,手劲险些失了分寸。
确实滑。
[好可爱。]
[想把那双袜子偷走……]
这时,男佣人的方向响起两句比之前更加莫名其妙的心音。
阮语愕然,浅珀色的眼睛睁圆了,咻地扭头看向那男佣人。
他的下肢是鱼尾变的,和人到底不完全一样,不那么会出汗,袜子不踩地的话确实不太会脏。
可是就算不脏……
“你想偷……偷我袜子干什么?”
阮语犹豫了下,还是张嘴问出来了。
话音一落,那男佣人和顾修寒齐齐变了脸色,只不过一个臊红得像颅内被人纵了把火,另一个阴郁得能滴水。
出于安全考虑,这种对阮语有歪念头的人是不可能再用的,但顾修寒不想吓到阮语,强自抑住火气,只抬眸掠向对方,冷声道:“出去。”
他气势太凌人,嗓音丝丝冒着寒气,那人出去时膝盖软得直打弯。
看顾修寒这个态度,阮语再迟钝也能猜到个五六分,窘迫地咽了下口水,问:“他是那种……变态吗?想偷我袜子……”
他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但也只是理解到“不是正常人,要远离”这种程度,对变态具体会做些什么一无所知,包括偷了袜子能做什么。
“……”顾修寒不明显地噎了片刻,“对。”
语毕,他捡起另一只袜子。
之前订购衣物时,他怕阮语穿起来不舒服,这种贴身小件的面料都选用了最柔顺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