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卫(80)
然而关于献祭的事,他仍然只字未提。
承诺了能为你做任何事,就是能为你做任何事,不打折扣的。
看起来有点傻,不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性格吧?
但是里奥,你有点伤我的心了。
卡洛斯按照回忆的剧本摇了摇头:“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
这一回,他注意到了莫卡洛斯大主教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是的,没有献祭,只是一场管教不严的恶劣的谋杀事件,如果圣殿象征自持和规矩的祭司先生都传出了“献祭”这种丑闻,作为大陆上精神领袖的圣殿又应该如何自处?
卡洛斯笑了起来——瞧,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嘛。
但莫卡洛斯大主教很快严肃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问:“别说你是个圣殿骑士,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其实,名誉也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你明白么?卡尔,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献祭’的事?”
曾经……和所有的骑士一样,对于十六岁的卡洛斯而言,名誉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一言不合,拔剑决斗,作为一个骑士,可以为了两件事去死——他守护效忠的人,以及自己的尊严。
然而十几年已经过去,“名誉”这个词,几乎难以在他心里溅起哪怕一点半点的涟漪来,卡洛斯有时候会怀疑,也许自己生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坯,只是之前没有别人挖掘出来罢了。
“我明白。”卡洛斯轻声说,“我明白的,老师。”
我明白圣殿的荣誉不容玷污,我明白那个秘密将会永远地沉寂在底下,我明白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必须有一个人背下这些环环相扣的罪名,我明白……您此时的心情。
圣殿的荣光不允许一个染上邪术的祭司的存在,未来的大主教里奥?阿尔多,也不能背负一个“非人”的身世。
莫卡洛斯的脸颊绷得紧紧的,过了不知多久,地牢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主教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态尽显,他说:“孩子……”
卡洛斯看着他,老人嘴唇颤抖着,两个字过后,却再也说不出下文。
这时,他身体悠忽一轻——地牢的咒文禁制解除了,大主教目光一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随后一声细细的“咔哒”声响起,禁锢着卡洛斯四肢和手指的锁也开了,只是虚扣在上面。
大主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直到现在,卡洛斯也在怀疑,大主教其实是知道一切的。
卡洛斯麻利地取回了自己的重剑,按照回忆通过地宫的密道逃往圣殿外,重剑上传来的“嗡嗡”声越来越大。
这说明回忆已经快要走到最后一刻,当所有的结果已经注定的时候,人的情绪会被推到最高点,就是影子魔出现的时候。
好吧,既然那家伙入戏深到现在都醒不过来,那就只有自己趁那一刻宰了影子魔。
密道出口处,卡洛斯捡到了那只背后写着2003的小熊,这还是凯文送给他的保镖呢,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说不定真是因为你,才把我叫醒的。”
然后晨曦开始降临,而天空的颜色却失去了往日的蓝,变成如铁锈一样的暗红色,卡洛斯散漫地站在原地,手却握紧了他的剑,剑尖轻轻地划过地面,好像刮出一簇一簇的火花。
名誉那么沉重,就像强加在人身上的一道重枷——卡洛斯笑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毕竟是“名誉”先抛弃了他。
地面震动起来,这座回忆之城即将倒塌,影子魔来收它自以为“煮熟了”的食物,一个巨大的鹿角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吼叫,阴影慢慢靠近。
“过来吧。”卡洛斯举起剑,轻轻地说。
就他的身体已经调整到了最佳角度,马上要攻击的时候,卡洛斯的剑突然被人从身后毫不客气地抢下。
卡洛斯一愣,阿尔多却已经拿着重剑,呼啸着斩向了地上的影子,沼泽一样的黑血喷了执剑的人一身,裸露的皮肤立刻血肉难辨。
阿尔多把剑抽出来,猛地借着大地的力量腾空而起,金发沾上血污,容貌俊秀的少年在半空中好像突然挣脱了什么,身形飞快地拉长、长大,然后他在自己的咆哮中笔直地把重剑插进了影子魔的眉心。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足有一米来长的剑身全部没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短短的剑柄。
影子魔的血像井喷一样射出来,他仿佛有意自虐,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卡洛斯吃了一惊,猛地把他扑到一边,两个人就地滚了出去,地面陡然碎裂,失重的感觉传来,然后“嘡啷”一声,重剑落在了卡洛斯身边,旁边躺着一只眉心被刺穿的影子魔。
阿尔多一剑同时劈开了界中界和外层界。
好吧……卡洛斯想,这一剑足够能写进教科书记入史册了。
“你疯了么!”卡洛斯对他最后的行为作出评价。
阿尔多脸上还有伤痕,眼睛里却有非同一般的炙热,晦暗不明,居然真有一点疯狂的痕迹。
他曾经有过一块免死金牌,他把它用在了刀刃上,度过了那次当时自以为是最严重的危机,然后用了漫长的岁月发现,原来那块金牌本身,才是他这辈子唯一真正拥有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这个蠢货竟然把它当成了一次性的。
卷四 风起云涌
第五十四章 消失的神殿
“哦忘了穿裤子的撒旦……”晕头脑胀的埃文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扔了出来,旁边是那个倒霉的昏迷不醒的美术学生。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个神通广大的室友以一种不雅的姿势纠缠在了一起,那把在他看来珍贵万分的“古董”剑好像废铁一样地被丢在一边,每天都要洗澡换衣服,以至于埃文一直怀疑有洁癖的前主教大人浑身都在流汤。
他自己的血,还有影子魔的血。
不但如此,阿尔多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然后他肩膀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本压在喉咙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某种不祥的夜枭哀哀啼叫的声音。
他真的是疯了吧——埃文坐在地上,忍住晕眩转开视线,拼命不去看阿尔多身上的血迹。
时间线在回忆和现实交界的地方被打碎,一千年如同千钧重量,连在一发的两端,悠忽间又回到卡洛斯独自离开圣殿,而阿尔多竟然没有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夜里。
“放开我,”卡洛斯低低地说,眼神冷下来,“现在。”
“决不,”阿尔多嘴角渗出血来,他却依然带着森然的冷笑,“永远也不。”
卡洛斯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两个人就像是搏击场上的对手一样,在这个分外不恰当的场合较起劲来。
“我还以为你会忏悔什么的。”因为咬着后槽牙,卡洛斯说话的声音有点变调。
“你想要我忏悔么?”阿尔多轻声问。
“不,那完全没有必要。”卡洛斯冷漠地说。
“是啊,我了解你。”阿尔多的目光柔和下来。
“你把……”他感觉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阿尔多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用耳语的音量说,“你把生命,灵魂乃至名誉全都给了我,你让我一夜之间接受了那么多,你扔掉它们就像扔掉一身累赘的垃圾,然后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不公平……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