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为我火葬场(68)
梁念,阿念。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年幼的自己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粉红的小花,他拿着那朵小花,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红衣少年身后。
“哥哥,哥哥你看!花花像蝴蝶……阿念、阿念喜欢。”
少年问:“你是更喜欢花,还是更喜欢蝴蝶。”
小阿念抱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思考了好久,说:“阿念都喜欢,阿念都要。”
少年扬唇笑了笑,“那你看好了。”
少年从小阿念手里拿过小花置于掌心。一阵微光后,小花忽然动了动。接着它的花瓣像蝴蝶的翅膀样扇动起来,绕着小阿念飞来飞去。
小阿念兴奋得脸蛋通红,不追哥哥改追“蝴蝶”。少年站在一旁,懒洋洋地说:“小心脚下,别摔着。”
“嗯嗯,好的!”小阿念追着追着,忽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翅膀”上,“蝴蝶”再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了。小阿念看着哥哥给他做的蝴蝶坠落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捡,就被撑着伞来找他们的娘亲踩在脚下。
小阿念愣了一愣,开始嗷嗷大哭,“娘把蝴蝶踩死了,娘把蝴蝶踩死了——”
娘亲弯下腰,用帕子替他擦眼泪,柔声道:“对不起啊阿念。等天晴了,让哥哥再帮你做一个,好不好?”
……
萧玉案猛地惊醒,外面天已经黑了,没有下雨,却是下起了雪。他看到门上映着一个人影,看轮廓像是一个女子。
在刑天宗应该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萧玉案披上一件雪白的狐裘,拿上碧海潮生,打开了门——是孟迟。
孟迟一身凉意,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极度复杂。
萧玉案困惑道:“怎么了?”
孟迟朱唇轻启:“是你吗?”
萧玉案扬了扬眉,“什么?”“无论我怎么用药,尊主的伤一直未见好转。”孟迟嘴唇微颤,“这是不是因为你?”
萧玉案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废物’。”孟迟一字一句道,“满月那夜,你虽未找到合欢蛊的解药,但你拿走了另一样东西,那个不能毒死人,去能让伤好不了,毒解不了的‘废物’。”
萧玉案刚要说话,孟迟又道:“那药是我新制的,除了你,我没对其他人提起过。”她一直以为尊主的伤好不了是因为慕鹰扬的毒太过复杂棘手,直到她突然想起“废物”的存在。她赶到药坊,找到了装着“废物”的瓶子,发现里面的药早已被偷天换日。
萧玉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若怀疑我,可以把此事告知萧渡。”
孟迟笑了一下,“你当然会这么说。你心里明明清楚,以尊主对你的宠爱,即便你下的是什么药石罔效之毒,他也舍不得对你怎么样,对吗。”
萧玉案也笑了,“我不知道啊,不如姐姐去试一试。”
“阿玉,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孟迟的语气软了下来,“尊主是你的哥哥,你就真的要那么狠心,让他受伤毒的折磨?”
萧玉案反问:“那他又为什么要让我受合欢蛊的折磨,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刑天宗?”
“我知道他做错了,错得离谱。”孟迟已然哽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的伤一直这么拖下去,毒入肺腑心脉,他可能、可能会……”
“那就请姐姐继续努力,别让他死了。”
孟迟一时说不出话,眼睛通红地看着萧玉案。须臾,她道:“我欣赏你不假,但我是刑天宗的人,我会把我知道的一一告诉尊主。”
萧玉案点点头,“你去吧。”
孟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茫茫大雪之中。
第48章
孟迟走后, 萧玉案迟迟未进屋。他倚门而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让那软白的雪落在自己掌心。
起夜的乐尔看到他,奇道:“公子大半夜的, 是在赏雪?”
萧玉案笑笑, “是啊, 趁现在再多看几眼。”
乐尔不解, “可是公子,在刑天宗不是时常能看到雪吗?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啊。”
萧玉案转头看着乐尔, 忽然想起了远在同安郡的阿初。他离开同安郡已经有一阵子了,不知道他那一大家子的人过得怎么样。旁的不说, 有他留下的一大笔家产, 吃喝是肯定不愁的。
乐尔唤了一声:“公子?”
萧玉案回过神, 仰头看着簌簌飘落的雪花,道:“可惜我已经看腻了。”
乐尔觉得今夜的公子说不出来的怪,她不好多问,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外头冷,当心着凉了。”
萧玉案轻道:“也好。”
他回到屋中躺下, 原来的睡意都没了。烛光摇曳, 照得屋子里模模糊糊的。他心不在焉地将碧海潮生开开合合,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一整日,萧玉案都有些心神不宁,他一直在等, 却什么也没等到。这不对啊,如果孟迟将【废物】的事告诉了萧渡,萧渡应该早来找他了才对, 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是孟迟没有说,还是萧渡对他的宠爱真的到了下毒都可以原谅的地步?
这世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去原谅一个蓄意伤害自己的人?萧玉案实在无法想象。
直到晚上萧渡身旁的侍女请他去正殿,他才知道原来白日的安宁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刑天宗的大殿空旷冷寂,墙壁上的火把安静地燃烧着。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吹得帷幔飘扬,火焰跳动。
萧渡坐在尊主的主位上,一手撑额,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短短数日,他清减了一大圈,面无血色,低头敛目,看起来有一种说不清的凄惘。
萧玉案在他跟前止住脚步,道:“尊主。”
萧渡缓缓抬眸,和萧玉案四目相接,“你来了,阿玉。”
萧玉案“嗯”了一声,明知故问:“尊主找我有什么事。”
萧渡静望了他片刻,道:“还是几日,便是乞巧节了。阿玉想怎么过?”
萧玉案皱起眉。说好的兴师问罪呢,萧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得到萧玉案的回应,萧渡又道:“小的时候,我们也一起过过七夕,阿玉还记得吗?”
萧玉案淡淡道:“不记得。”
“我记得。”萧渡掩唇咳了几声,语带笑意,“我们去了庙会,在洛水旁放了莲花灯,登高楼观星月……后来你玩累了,我背着你回家,你在我背上睡着了。”
萧玉案不喜欢听这些,干脆把话挑明:“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想怎么处置我,直说便是。”
萧渡眼中笑意渐收,嗓音却还是温柔的:“处置?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处置你。”
萧玉案笑了笑,“这样就没意思了,萧渡。你从来就不是温和大度的人,别人欠你的,你只会让其十倍百倍偿还。在我面前,你无须装模作样,也不用忍得那么辛苦,我看着都替你累。”
萧渡轻声道:“我没有装。我说过,我对你做的,你可以双倍奉还。我给你下蛊,你给我下毒,挺好。说起来,我还欠你一次。”说着,他忽地一笑,“况且阿玉做坏事的样子,我也喜欢。”
萧玉案哂笑一声,道:“早知你喜欢,我就该做的更坏一点。”
“再坏我也死不了。”萧渡平静道,“只要我不死,你就必须留在我身边。即便你恨我,怨我,你眼中也只能有我。”
萧玉案决绝道:“只要我不死,我必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你。萧渡,你若舍不得杀我,舍不得让我苦,那我只会变本加厉。这一次是让你伤好不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是直接取你项上人头。”
萧渡笑道:“阿玉这是在恃宠扬威?”
萧玉案看着他,蒙着水雾的眼眸仿佛能使人溺毙。“是啊,谁让你舍不得呢。我们大可看看,你是先舍得,还是先被我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