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为我火葬场(34)
顾楼吟收回目光,情绪隐藏在半垂的眼帘之下。
如果是萧玉案,是恨也好,是怨也罢,绝不会在面对他时如此云淡风轻。
所以,不是他吗。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又认错人了。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触动,只因为这个人和他的口味一样?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沦落到要抓着这么一点可怜的相似点死死不放?
可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玄乐宗和云剑阁在同安郡都有屋产,但顾楼吟并未住在云剑阁的别院,而是借住在沈扶归处。
是夜,顾楼吟一如既往地在榻上打坐。这是最基础的修炼之法,只需平心静气即可入定。
玄乐宗皆为乐修,沈扶归亦不例外。笛声悠扬绵长,带着少年的情愁,响彻夜空。
顾楼吟眉头轻皱,额间沁出一层汗水,打湿了眼睫。
入定时最忌心神不宁,顾楼吟自修炼伊始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直到两年前。
脑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拉扯着他的记忆,逼迫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过去。
“在下萧玉案,一介散修,云游时偶然路过,看到你昏倒在树下,便将你带来此地。”
“就是他!他想要林师兄的命!”
“回阁主,除了用血入药,确实……还有另一个更快的办法。”
“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放血呢,这不是更方便?”
“我要你娶我。”
“疼啊。”
“你我之间,好像没这个必要。”
……
“萧玉案修为灵脉尽毁,又无法器傍身,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必死无疑。”
“悬崖下是一条长河,萧玉案的尸首,大概已经被冲走了罢。”
“萧玉案死了,早就死了!你再找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永远找不到他!”
……
顾楼吟心中大恸,他何尝不知自己已身处险境,然而仅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他。
萧玉案穿着他亲自为他选的嫁衣,缓缓向他走来。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他舍不得抽离。
“楼吟?”沈扶归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楼吟——!”
顾楼吟猛地睁开眼睛,呕出一口鲜血。
沈扶归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你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顾楼吟看着掌心上的红色,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无碍。”
“无碍?你都吐血了,你和我说你无碍?!”沈扶归忧心忡忡道,“楼吟,你现在不对,很不对。我建议你别去百花宫了,还是先回云剑……”
顾楼吟抹去嘴角的血迹,道:“百花宫有我要找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拿。”
顾楼吟摇首道:“我必须亲自去。”
安府内,阿初给萧玉案端来宵夜,顺便把洗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她看到衣柜里闪着微光玩意儿,道:“公子,这个东西又亮了。”
阿初所说的东西便是萧玉案两年前唯一留下的九音螺。两年来,这九音螺时不时地有灵力传来。一开始萧玉案还把它当成护身符随身携带,后来实在烦了,随手把它丢进了衣柜,然而另一个九音螺的主人却好像一直没有放弃。
萧玉案慢条斯理地吃着宵夜,道:“不用管它,让它亮着罢。”
第22章
接下来几日, 萧玉案接了一桩生意。生意难度不大,不过是同安郡一个药修世家的徐老爷在重病弥留之际,想再见一面早年逝世的亡妻。萧玉案化作徐老爷亡妻的模样, 陪他温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 徐老爷便面带微笑地走了。
徐老爷的儿子徐公子至情至孝,将萧玉案视为大恩人。萧玉案报价一两银子,他足足多给了百倍。萧玉案婉拒道:“银子我不缺, 不过我在找一味药, 找了两年一直没找到。如果徐公子能帮我找到, 那徐公子就成我的恩人了。”
徐公子问:“安公子想要找什么药?”
萧玉案道:“无情华。”
洛兰给他的合欢蛊解药他早已找过药修看过,配方也有, 只差这一味无情华了。
徐公子面露难色:“无情华生于忘川海,和长于极荒之地的蛇蝎美人相生相克,两者都极其稀有,只有上仙界的修仙大族才能采摘一二。徐家早年有幸得过一株,但为了治家父的病已经入药了, 想要再寻一株,恐怕……”
徐公子说的萧玉案都知道。“无妨,徐公子帮我留意一下, 如果有无情华的消息, 立刻通知我, 价钱不是问题。”
徐公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我听闻此次在百花宫的赏花会上,会有无情华和蛇蝎美人供宾客赏阅。”
萧玉案若有所思,“赏花会么。”
徐公子自嘲一笑:“可惜徐家不过下仙界一落魄氏族,并未收到赏花会的请柬, 否则徐某定会竭尽所能替安公子带回无情华。”
“徐公子说的哪里话,”萧玉案笑道,“你已助我良多。”
萧玉案换回原来的容貌,回到府中,进门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身一看,竟是几日不见的顾楼吟。
顾楼吟立于安府门口的柳树下,单手握剑,如芝兰玉树,世无其二。
两人四目相对,萧玉案也不能假装没看见,走上前道:“仙长好啊。你这是……路过?”
“不是,”顾楼吟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相貌平平的男人,无法解释的心悸再次漫了上来,“我在等你。”
“等我?”萧玉案惊讶道,“仙长还有什么事吗?”
顾楼吟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变成一个人。”
萧玉案笑道:“原来仙长是想和我做生意啊。那么,请随我来府中详谈罢。”他没有理由不做顾楼吟的生意,拒绝反而显得可疑。
萧玉案带顾楼吟来到待客的前厅,命阿初上了茶,道:“仙长,你……”
顾楼吟道:“唤我姓名便是。”
萧玉案“哦”了一声,“顾楼吟?”
熟悉又遥远的语气让顾楼吟胸口猛地一撞,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萧玉案的手腕,力度之大让萧玉案皱起了眉头。
顾楼吟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谁?”
萧玉案把讶异和不解的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我是安木啊,你忘了?”
理智回笼,顾楼吟很慢很慢地松开了手,“抱歉。”
萧玉案揉了揉手腕,因顾楼吟的反应心生警惕。顾楼吟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猫腻,还是和沈扶归说的一样,他经常干这种事?他收敛心神,问:“你想要我变成谁?”
顾楼吟静了许久,缓缓启唇:“我尚未过门的妻子。”
这……顾楼吟要他变他自己?
“我的换颜术虽然神奇,但也不是想变谁就能变谁的。”萧玉案道,“你必须给我你未婚妻身上的一样东西,我才能……”
顾楼吟道:“我有。”
萧玉案:“?”他人就在这里,顾楼吟说他有?
顾楼吟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后,取出两缕交缠在一起的青丝,垂下眼帘,“我有他的头发。”
萧玉案一开始只觉得这个荷包有点眼熟,看到里面的头发才想起来——这个荷包不是两年前拜堂前几日,顾楼吟给他看的么。
他不想和顾楼吟结发为夫妻,也不想和他恩爱两不疑,只说了一句没必要。顾楼吟是怎么拿到他的头发的?总不能是偷剪的吧——严谨修身,霁月风光的顾少阁主深更半夜,趁他睡着,偷偷剪他头发?
萧玉案不禁轻轻笑了笑。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顾楼吟克制下情绪,抬眸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萧玉案咳了一声,正色道,“给我吧,他的头发。”